十月末的天很冷,聲音像被凍結一樣,風在壁爐和煙囪之間闖蕩,警笛遠遠飄過來,好似隔了一層磨砂玻璃。
灰羽掀起窗簾,看到屋子周圍已經被警戒線圍了起來,焦黑的碎塊散落的到處都是。
“是魔力爆發。”
露娜平靜地解釋道。
“巫師想要釋放體內的魔力,一般會讓它們有規律,並且定量噴發出來。你可以想象一根水管,施法就是水管噴出的水流。”
“但魔力爆發不一樣,嗯……在情緒激動的時候,水管會爆開,大量魔力猛然迸發衝擊出來,就是這種效果。”
她站在大門處,指著一團焦黑的痕跡:“魔力爆發就是從這裡開始,一直蔓延到這個,可能是餐桌的位置。”
那道恐怖焦痕的終點,一個被魔力扭曲變形的不鏽鋼桌子,悽慘地躺在地上,無數瓷器碎片圍繞著它,散發冰冷光澤。
現場用白粉筆劃出很多不規則的形狀,兩人腦子裡都出現了這樣一個畫面。
正在吃飯的一家三口,在橫衝直撞的魔力下,變成無數碎塊。
這兒一塊,那兒一塊。
“不得不說,他很聰明。魔力爆發不是魔咒,魔法部無法檢測。”
看灰羽蒙圈的模樣,露娜便掏出她的魔杖,“每一根合法魔杖,裡面都會有一根線,用來檢測它的主人在何時何處,釋放了何種魔咒。”
“為的就是讓他們謹慎使用力量,不過,他居然想出這種辦法規避過去……這人很有想法。”
解釋歸解釋,露娜心裡仍然不爽,她搞不懂路西法派這樣一個麻,不是,毫無魔力的普通人過來有什麼用意。
況且她早就過了熱情帶萌新的年紀,成了一匹孤狼,現在卻又要弄明白案件的來龍去脈,又要看好這隻弱小的糰子……
“唉,我要拓印魔力的痕跡,灰羽你自便吧。”
露娜說完,便自顧自地擺弄起魔杖,她的理念是,從魔力痕跡裡發現蛛絲馬跡,而不是像遠古時期的偵探一樣翻箱倒櫃,
灰羽見狀只好應了一句,轉而巡視起其他房間。
隨便挑了一扇門開啟,裡面是張很寬的大床,衣櫃倒在不遠處,男女衣服灑了一地。
是男女主人的房間。
她越過雜物,用石頭砸開歪斜的櫃門,檢查裡面的事物。
櫃子堆滿了錢和她看不懂的票據,唯一有價值的就是學校寄來的幾封信件,信上說他們的兒子在學校總是惹禍,希望家長好好管教。
可看信封未拆開的模樣,很明顯這家的男女主人不在乎這個。
見房間裡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灰羽便開啟了另一扇門。
嘩啦!
門剛開啟,地上一堆五顏六色的手辦就發出了刺耳噪響。房間很亂,遊戲機和菸頭堆在一起,牆上貼著搔首弄姿的女明星海報,床上還有兩個髒兮兮的籃球。
“這就是那男孩的房間。”
灰羽嘀咕著,抬腿邁了進去。
都不用翻找,明眼人一打眼就知道房間的主人是什麼成分。除去雜七雜八的玩具,牆上還用菸頭燙出各種侮辱性的標語,處處都彰顯出男孩叛逆的個性。
她走到歪倒的書桌前,拿起相簿。
照片裡的男孩頭髮挑染,叼著菸捲,永遠一臉自傲地笑著,背景從咖啡廳換到遊樂場,再換到白色沙灘,彷彿他不是旅遊,就是在旅遊的路上。
翻到最後,是他和四五個同樣打扮的年輕人的合照。
“瓊斯?”
灰羽認出了那個討厭的花臂胖子,心頓時提了起來。
她沒想到,男孩居然是和她同校的學生,更沒想到,欺負比爾至死的始作俑者,居然是那個油膩的胖子!
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她立刻意識到這張照片非常重要。
“露娜姐,你看這個!”
她激動地小跑過去,搖晃著露娜的衣袖:“這就是瓊斯和他的手下,我想,如果兇手真為復仇而來,那他的下一個目標肯定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沒錯,繼續說。”露娜也來了興趣,托腮看著興奮的灰羽。
“想阻止兇手的話,我們可以提前去那些人家裡守株待兔啊!”
“有道理,不過我們不知道南瓜頭下一個目標是誰,總不能隨便挑一個吧?”
露娜潑來一盆冷水。
“這……”灰羽瞬間蔫了下去。
看她低落的模樣,露娜不忍地安慰了幾句。
沒辦法,搞不清兇手是何居心,這些情報也只是可有可無而已。再怎麼不願承認,也是事實。
根據兩起命案發生的時間,南瓜頭很有可能在第三天,也就是四個小時後開始他的復仇行為。
破碎的掛鐘仍在吧嗒吧嗒跳動,兩人的心臟都像被壓了一塊秤砣,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得越發沉重。
在探索完第二戶人家,依然毫無收穫後,露娜的眸子焦急起來。
“不能等了!哪怕隨便選一戶人家,也比干等在這裡強。灰羽,你說呢?”
午夜將至,街道上靜悄悄沒一個人影,可她老感覺就有一雙眼睛藏在暗處,隨時準備吞沒某個鮮活的生命。
灰羽心臟砰砰直跳,顯然此時緊張的不行,不過,越是這種爭分奪的時刻,她的思緒卻越發跳脫。
已知,兇手的目的是復仇。
復仇物件極大可能是以瓊斯為首的五人組。
比爾在學校出事,送到醫院之前就完全失去生命體徵。
學校怕事情鬧大,沒有和他的家人說明完整的情況,而是用其他的理由遮掩了過去。
那些精神小夥和知情老師已經排除嫌疑,可兇手若不是他們,那南瓜頭為什麼要復仇,又是怎麼知道是誰害死的比爾呢?
不對勁。
“我想去比爾的家看看。”
灰羽堅定開口。
露娜愣了一下,皺眉道:“你是懷疑比爾的父母,布朗夫婦嗎?他們好像已經被洗清嫌疑了,南瓜頭作案時,他們有不在場證明。”
但沒能說服固執的灰羽,她沒辦法,只好掏出飛路粉撒進壁爐。
“距離午夜只剩三十分鐘了,無論你有沒有發現,零點來臨前我們必須離開,你明白嗎?”
“我明白。”
“那麼好,出發。”在踏進火焰之前,露娜瞥了灰羽一眼,玩歸玩鬧歸鬧,她反正不會指望一個普通人能做到什麼。
噼啪。
壁爐餘燼裡突然竄出一人高的綠色火焰,兩人憑空出現在陌生的房間之中。
“這裡就是布朗夫婦的居所,很幸運,現在無人在家,你想幹啥就去吧。”
灰羽環視一週。
比爾的家並不富裕,沒有裝潢,傢俱擠在一起,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異常。
她徑直走到比爾的房間,開啟房門。
臥室十多個平方,被褥疊的方方正正,書桌很乾淨,課本和課外書也放的整齊,且分了不同的類別。
是個老實孩子的房間,
不過。
她抓起書桌上幾個神態各異的木雕,它們不是放在商店裡的,精美的藝術品,而是純手工製作的小玩意兒。
它們的臉被劃的稀爛,刀痕深邃,旁邊還有把染血小刀。
雖然看不清臉,她卻有種直覺,這幾個絕對是瓊斯和他的擁躉!
看著它們,灰羽心頭一動,鬼使神差般把手放在書架上,緩緩抽出那本<福爾摩斯探案集>。
比爾似乎特別喜歡這本探案小說,每一頁上都標著他喜歡的句子,以及他自己做出的推理。
不知不覺,她翻到了“血字的研究”那篇文章,一頁夾在書裡的紙條掉了出來。
它是被人從某處撕下來的,似乎是一頁日記。
“我因為沒有給那位高年級學生保護費,他就把我拖到小巷子,扇我巴掌。還威脅我下次再不給,他就像揍其他人一樣揍我。
好痛,我被他錘的位置現在還疼,好像有淤青了。他告訴我,我敢說出去就殺了我,還知道我的家庭住址。
我不敢和爸爸說,吃飯時也要小心不能露出傷疤,我不想爸媽擔心,可拿不出保護費,那些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好怕……
我去找吉爾,被他啐了口吐沫。
威廉和艾倫也逼我交錢,說是他們老大,瓊斯的意思,但願那個叫約翰的能幫我說句好話……
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但願明天會好起來。”
而就在這段讓人遍體發寒的文字下面,一行幾乎戳破紙張的憤怒筆跡格外醒目。
對不起,我的孩子,爸爸給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