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六月大暑。
雲唐國的都城,越州,城內是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禮部尚書府內,也是好景一片。
一個膚如凝脂、面若桃花的女子正坐在荷花池畔的亭子裡,悠哉悠哉地吹著荷風。
手中捏了一把魚食,笑意盈盈地朝池子裡的胖錦鯉丟去。
自言自語道:
“十年了,這越州城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氣候比那潮溼的充州好上許多。”
這時,一身穿綠衣黃裳小女婢慌張地跑進園子來。
“小姐!大事不好了......”
“您那天煞孤星的竹馬,來府上提親了!”
“什麼?!”
方枝水從美人靠上驚起身。
原本白皙透亮的臉頰染上一團紅暈,細眉微皺。
氣得她將手中的魚食一把丟進了池塘。
魚兒激動地紛紛湧作一團,將池塘裡的水拍出陣陣水花。
她這十年前離開越州,兩年前又在玄明山治病。
直到前日,她才剛回到越州城。
昨日,便碰巧偶遇了同在聚福樓裡喝茶的朗卿若。
兩人十年未見,不過淡淡寒暄了幾句。
今日他竟上門提親了?
莫不是對她見色起意?
雖說他倆從小一起長大,可畢竟她離開越州已有十年。
若非昨日偶遇,她甚至都不認得朗卿若的模樣了。
那個小時候不愛說話,瘦瘦弱弱的朗卿若,如今長得......
倒是有幾分姿色。
但他長的再好看,也不能隨意向陌生女子求親吧?
他們兩個多年未曾相見,只是年少時的舊友罷了,彼此早已形同陌路。
這跟走在路上忽然跑來一個未熟識地男子,對自己說,要娶她為妻有什麼區別啊?
簡直莫名其妙。
方枝水想到這裡,忽然兩眼一轉。
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快!如意,你快去把我師父給我的一命嗚呼丸給拿來!”
如意轉頭趕緊跑進裡屋,在案頭上的密匣裡取出一白色藥瓶。
“小姐,咱們...這...這樣會不會太過了。”
“小姐您剛病癒歸家,老爺和夫人很是寬慰。”
“您若再來這麼一招,恐怕...老爺和夫人可承受不住這樣的驚嚇。”
方枝水接過藥丸,拍了拍丫鬟如意的腦袋說道:
“恐怕什麼恐怕!管不了這麼多了,快給我倒杯茶來。”
“是,小姐。”
如意只能乖乖聽話,滿臉擔憂地將茶杯遞給了方枝水。
方枝水用茶水送服之後,倒是如釋重負一般。
轉頭對如意笑道:
“如意,待我發病之後,你務必悲痛欲絕般地跑去前廳向老爺報告此事,記得!一定要越悲痛越好。”
話音剛落。
只見方枝水兩眼一翻,“轟”的一聲倒地不起,同時還伴隨四肢抽搐,嘴裡冒著白泡。
——————
方府前廳。
方衡之與沈憐懿正與前來提親的朗卿若相談甚歡。
朗卿若朝二人福身,緩緩道:
“晚輩這幾年,跟隨藥王符術在梅州的梅嶺學習岐黃之術,上個月剛回都城。”
“因與令嬡自幼青梅竹馬,心中早已認定了她。”
“實不相瞞,此番回都城,晚輩正是想要求娶方府二小姐。”
方衡之打量著眼前的朗卿若,心想:
原本他還在為自己女兒的婚事著急,想到這些年方枝水因病耽誤了及笄,唯恐她錯過最好的議婚年紀。
朗卿若和枝水自幼相識,又是雲唐國大將軍朗逸的孫兒。
如今十年未見,竟從當年那個瘦弱,成天只知道看醫書,呆頭呆腦的小夥子,長成這般模樣。
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氣質不凡。
比前些日子,欲來議親的那位秦家公子更是瀟灑俊逸。
和自家女兒倒是相配的很。
方衡之滿意地點點頭。
一旁的沈憐懿對朗卿若也甚是滿意。
只是想到女兒剛從玄明山回到自己身邊,此時又要嫁人,心中一時感念心酸。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驚呼:
“ 老爺,夫人,大事不好,小姐她又發病了。”
如意雙眼含淚,跌跌撞撞地跑進前廳。
“撲通”一聲,跪在了方衡之面前。
“什麼?!”
方衡之將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方才臉上掛著的笑被眉頭擠了下去。
“你說什麼...”
沈憐懿見眼前的如意如此慌張,嚇得將手中的茶杯打翻在地。
方衡之起身,神色慌張地詢問如意:
“小姐人在何處?快來人,快去請郎中!”
如意跪在地上,一面用袖口擦拭眼淚一面說道:
“小姐在水園池邊的亭子裡,原本在餵魚,誰知......”
朗卿若頓時心頭一緊,眸中滿是擔憂和緊張。
他早已調查過,這些年方家一直在充州。
直到兩年前,方衡之又得聖上青睞,從充州調回了都城,重回禮部尚書一職。
然而方枝水並未與他們一起回越州。
而是因為惡疾纏身,到玄明山養病去了。
前日她回越州城,便是已痊癒了,怎會又突然發病......
於是立刻起身說道:
“方大人,晚輩這些年跟隨藥王符術學習醫術。”
“師父上個月正好與我一起回的越州。”
“此刻,他人就在將軍府上,我這就回去將我師父請來,給令嬡診斷一番,想必定是比越州城內的郎中好。”
“好啊,好啊。”
方衡之聞言大喜,拱手向朗卿若拜謝,說道:
“那就有勞朗三公子跑一趟,方某在此謝過。”
彼時的方枝水,正裝模作樣般躺在地上。
絲毫不知,藥王符術會來給她看病之事。
方枝水心裡忍不住地咒罵朗卿若。
這廝克父,克母,克爺爺!
她才回到越州不過兩日。
便到處聽人議論。
都說這將軍府裡,剛從梅州回來了一位朗三公子。
這朗三公子便是朗卿若。
他的爺爺,正是雲唐國大將軍朗逸。
雖說十年前,朗逸與他次子朗植,也是朗卿若的父親,一起死在了邊塞。
但將軍府曾為雲唐國立下汗馬功勞。
大將軍朗逸死後,將軍府威望不減。
而將軍府裡頭,朗逸膝下共有三個孫男。
朗卿若正是朗逸的第三個孫男,排位老三。
故而大家皆稱朗卿若為朗三公子。
都說這朗三公子,自爺爺和父親死後,便獨自離開了越州。
十年未露面,剛回越州僅僅一個月,便迷倒了城內眾多女子。
只因朗三公子的模樣身段,比越州第一美男秦家的秦公子還俊朗。
可惜......
卻是個天煞孤星的命。
縱使家世好,樣貌好,越州城內高門顯貴的待嫁女子眾多,也不見有哪家敢與他說親的。
方枝水想到這裡,暗自憤恨,自己斷然也是不敢和一個天煞孤星成親的。
就在這時,園外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方枝水趕緊閉起了雙眼,面露痛苦之色。
“我的囡囡啊!”
是爹爹和阿孃的聲音。
方枝水感覺身子一輕。
爹爹將她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了臥榻之上。
阿孃在臥榻旁小聲抽泣著。
一邊用手帕擦拭她的額頭,一邊攝了攝被子,將方枝水裹的嚴嚴實實。
見爹爹跟阿孃如此擔憂,方枝水緊閉的雙眼差點忍不住睜開。
可一想到要嫁給朗卿若那個天煞孤星,心一橫,打消了這個念頭。
都演到這份兒上了,她不能前功盡棄。
沈憐懿聲音有些沙啞問道:
“衡之,朗三公子和那藥王怎麼還未到,囡囡她這樣...”
方衡之在一旁安慰道:
“放心吧夫人,將軍府離這兒並不遠,應該快到了。”
方枝水聽聞朗卿若和藥王要來,這下有些慌了神。
忽然,站在水園門口的如意朝這裡大喊了一聲:
“老爺、夫人!人來了。”
方衡之急忙走到門口道:
“快,快去將人請進來!”
方枝水緊閉雙眼,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既然演到這一步,那就只能演到底了。
心裡雖有些慌亂,好在這一命嗚呼丸能將削弱人的氣息,一般人不會察覺異樣。
如意將朗卿若和他師父帶進了荷風堂。
方衡之見二人進門,趕緊上前迎接。
他上下打量著朗卿若身旁這位男子。
男子身穿一襲白衣道袍,腰掛一寶葫蘆酒瓶,眉目如畫卻長髮披散,笑容頗有些浪蕩不羈。
想必他就是江湖傳聞能枯骨生肉、術精歧黃的藥王。
符術上前一步,笑道:
“在下符術,見過方大人。”
方衡之道:“方某不敢當,小女此刻正在臥榻,還望先生為小女診治一番,在下必有重謝啊!”
符術眉毛一挑,說道:
“方大人先莫急著謝我,我來之前掐指一算,方小姐孤星入命,恐怕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待我先把把脈,探探病因。”
符術走到方枝水身旁,搭了張帕子蓋在她的手腕處。
輕輕捏著方枝水的脈搏,良久未說話。
此時的方枝水欲哭無淚,心想:
這下可真的完了,這一命嗚呼丸騙得過普通郎中,可定是騙不過能起死回生的藥王。
忽然,聽到符術慢悠悠的道:
“方小姐氣若游絲,心脈不穩,七竅堵住了三竅。”
“加之方小姐曾怪疾纏身,耗盡氣血,又是孤星入命,現下怕是尋常法子難以醫治,只有....”
朗卿若聽完師父符術的診斷,胸口一緊,眉心皺成一團,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方枝水心頭暗自想到:“這是哪門子的神醫,她的病早在玄明山上就治好了。”
方衡之聽到符術的診斷,心驚膽顫,急忙問道:
“只有什麼?先生但說無妨,只要能救小女,無論奇珍異草,只要天下有,我方衡之便是豁出身家性命也要為小女尋來。”
“方大人莫急,此法無需那些奇珍異草,只需以陽補陰。”
“再配以我梅嶺秘藥,半年之內定能祛除病邪。”
方衡之不解地追問道:
“以陽補陰?先生這是何意?”
符術忽然大笑了兩聲,大手一揮,拿起腰間的酒壺,三兩口地灌了下去。
隨後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似笑非笑地道:
“所謂男子陽剛,女子陰柔,以陽補陰,自然就是,成親咯。”
“而且方小姐孤星入命,需得與同是天煞孤星的男子成親,方能保全性命,一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