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塵站在巷子口,她知道身後有人在尾隨她。
晴天白日裡,沒想到有人居然會做出這種事。她繞了幾條巷子,身後的人如影隨形。
素塵一抬頭,忽然望見一枝騎牆而出的紅梅。她翻身,躍進牆內。
剛跳進去,素塵的表情瞬間凝滯。
牆後面有人。
那人站在紅梅下,目光溫柔,眼底洶湧的情意沒有絲毫地掩飾,直勾勾地盯著素塵。
“阿瑜,你終於來找我了。”
那聲音悅耳至極,手輕輕的撫上素塵的臉龐,帶起陣陣瘙癢,那感覺像是被萬千只難纏的螞蟻糾纏上,令素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素塵想要逃跑,可不知為何,她的腳始終站在原地,就這樣看著那陰影落到她的身上,交疊在一起。
她全身縮在陰影裡,看著眼前那人俯下身,在她的眉間落下一吻。
他的身上帶著一股草木之氣,澀澀的,帶著回甘。
素塵被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
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耳邊轟鳴聲不斷,那柔和的聲音始終縈繞在耳邊。
“阿瑜,不要想離開我。”
他的五指穿插進她的五指,溫熱的掌心相合。
紅梅在風中搖曳著,那積在枝椏上的雪花簌簌落下,落到素塵的臉上。
徹骨的寒意令素塵瞬間睜開眼。
她剛剛是夢魘了嗎?
卯時的月光還未散盡,在唯餘風聲的寂靜冬日裡悄悄滑過窗欞間的縫隙,溜進房間裡。
素塵側著身子,視線一直停留在地面上的那一縷寒光上,緩了許久才想起自已身在何處。
她轉頭掃了一眼身後熟睡的男子,又看了看那緊緊糾纏著自已的五指。
她小心翼翼地掰開那五個指頭,然後躡手躡腳地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一雙臂膀忽然從身後纏上來,如同蛇一般,將她緊緊纏住:“阿瑜,你要去哪?”
那聲音清醒至極,聽不出半分睡意。
他剛剛是想透過裝睡來試探她嗎?
素塵的目光滑過環在自已腰間的雙手,看向窗外,平靜地道:“下雪了,我想去看看。”
也許是昨夜窗戶未關緊,被夜裡的寒風吹開,又經了一夜雪,窗前已積了薄薄的一層雪。隔著窗縫,隱約可以看見枝頭綻放的紅梅。
記憶的深處似乎有一個身影曾期待地對她說:“等到紅梅盛放時,我們就成婚。”
而那個身影逐漸和身後之人重合。
也許他真的是她的夫君?
素塵有些不確定地想。
她失憶了,許多事情也不記得。
那些突然浮起的記憶碎片只會令頭疼欲裂,嘴裡開始泛起一股清苦發澀的味道。
“阿瑜,你這是舊疾又犯了。”
看見素塵不適地按住頭,賀蘭珹眼中劃過一道暗光。他連忙翻出一瓶通體素色的瓷瓶,倒出一顆朱赫色的丹藥,遞到素塵面前。
素塵看著那素色的丹瓶,以及那朱赫色的丹藥。
據說這是治她舊疾的良藥,她雖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藥,但服用之後確實讓她免於頭疼。
賀蘭珹,她的夫君。
他對她說半月前她在天水城外受到魔道的偷襲,牽引出舊傷,才會失憶頭痛。
素塵對這句話的真實性心生懷疑。
她記得她好像不怕魔道。
可是真奇怪,賀蘭珹說她只是個普通人,普通人怎麼可能不怕魔道?
“阿瑜,乖!吃了藥,你就不會疼了。”
素塵看著面前眉眼溫柔繾綣的男人,四目相對間,對方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真摯至極。
也許這真的是治她舊疾的藥?
素塵捏過那顆藥,直接丟進嘴裡。
依舊是那股酸澀回甜、夾著果子清苦香氣的味道。
這丹藥不像是藥,倒像是糖丸。
素塵總覺得裡面摻雜的果子的氣味很熟悉,她似乎曾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像是遊魂一樣飄蕩在這股氣息身旁。
真奇怪?她是人類,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感覺呢?
那顆丹藥入口即化,裹挾著素塵的頭疼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吃了藥後,人總是莫名其妙多出幾分疲倦。
素塵窩在椅子上,全身都被一件毛絨絨的大氅裹住。
其實她並不覺得冷,也不覺得溫暖。
從人類的認知來說,這其實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只是素塵一時也沒什麼頭緒,只能將這些可疑之處拋之腦後。
昨夜新雪,枝頭上的紅梅盡數綻放。隔著敞開的窗戶和飄落的雪花,素塵靜默地看著賀蘭珹伸手去剪枝頭的紅梅。
縱是天色悽清,也無法損及樹下人璀璨綺麗的容貌。
如果她是個正常人,也許真的會選這樣一位夫君。不論內裡,至少皮囊足以令人賞心悅目。
新摘的紅梅上還沾著未融的雪,被插進象牙白瓷瓶裡。賀蘭珹拿著剪刀,細緻地修剪著那些橫斜逸出的花枝。
“我覺得這樣挺好看的,不用修剪了。”
“我不喜歡不聽話的花枝。”賀蘭珹道,“不聽話的花枝就應該被修剪掉,只需要留下我最喜歡那部分。”
素塵心絃一動。
她看著賀蘭珹的側臉,垂落的睫毛掩藏著許多她不知道的情緒。
他是在暗示她嗎?
她看著賀蘭珹將修剪好的紅梅放到她身旁的茶几上,然後拿起梳妝檯的髮梳,替她挽發。
他的手指穿過她柔順的長髮,銅鏡裡他的眉眼顯示出幾分陰鬱:“阿瑜,我們本是夫妻,你總是對我如此疏離,我也會難過的。”
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息,連帶著素塵也受到影響。
她看著銅鏡裡賀蘭珹越發陰鬱的眉眼,心思卻飛到了別處。
賀蘭珹見她眼神飄忽的模樣,神色瞬間幽暗起來,五指漸漸收緊,任由桃木梳的齒嵌進肉中,滲出點點血絲。
他強力壓下心中那股躁鬱的氣息,害怕自已眼底的偏執與貪念會令她畏懼。
沒關係的。
只要她身邊只有他,心飛到哪裡去,他都可以不在意。
他只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