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舟舟走後不久,病房裡闖進來一個人。
“把項鍊給我。”
戎章賀胡茬青蔥,看上去幾日夜不曾閤眼的疲憊。
他走到戎君澤面前,向他追要顏虹的項鍊。
“她在哪裡。”
父子見面,氛圍劍拔弩張,戎君澤狠狠瞪著戎章賀,追問顏虹的下落。
“老子讓你把項鍊給我!”
“她在哪裡!”
戎章賀揪住戎君澤的領口,戎君澤不甘示弱,打著石膏的手一拳朝著戎章賀的臉揮過去。
噼裡啪啦!
戎章賀被一拳揮開,將床邊上的輸液瓶,儀器都給撞在地上,發出一陣響動。
“你有什麼資格不讓我見她!”
“你這個殺人犯!”
戎君澤追上去跨坐在戎章賀身上,拳拳到肉。
戎章賀一開始猝不及防被戎君澤佔了先機,兩人幾番掙扎撕扯下來,他漸漸佔領上風。
一把掐住戎君澤的脖子:“你他媽小兔崽子有什麼資格指著老子的鼻子說話!”
“項鍊給我!”
戎君澤的臉因為缺氧而憋得通紅,身上沒有一處不痛。
“她……在哪?她在……哪裡!”
戎君澤執著追問顏虹的下落。
戎章賀手上的力道突然鬆了鬆。
“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
“你憑什麼不讓我見她,你憑什麼!”
“顏虹不願意見你,我就永遠不會讓你走到她面前。”
戎君澤聞言,雙目猩紅大聲吼道:“騙子!”
戎章賀聞言,卻是嗤笑一聲。
這聲笑,既是在笑戎君澤,又何嘗不是他笑他自己。
纏鬥之際,戎章賀瞥見戎君澤壓在枕頭下面的項鍊。
他鬆開手起身去拿項鍊。
“你休想!”
戎君澤猜到戎章賀的意圖,拼盡力氣拉住戎章賀的胳膊,將他用力一推。
沒想到偏巧就撞到了水果刀上。
刀刃插進戎章賀背部,戎章賀臉色一白,重重摔在地上。
戎君澤踉蹌起身將枕頭下的項鍊握在手心,聽見戎章賀倒地的聲音回首看去。
滿目猩紅,血流一地。
可是戎君澤已經思考不了什麼。
方才與戎章賀的纏鬥,他新傷又遇舊傷。
腹腔內一陣劇烈的疼痛,令他幾乎痙攣倒地,整個人臉色煞白大汗淋漓。
唯有一雙手還緊緊將項鍊掐在掌心,不肯鬆開半分。
病房內的響動引來護士,推開門見到如此情況,護士驚叫著按了警鈴。
接到訊息匆匆趕來的戎意霖與劉溪阮在門口遇見。
戎意霖問劉溪阮:“媽媽,爸爸為什麼會來這裡?”
劉溪阮神色一變:“你問我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是我引導你爸爸來這裡與君澤發生衝突的?”
戎意霖臉色一白,咬了咬唇:“我不知道。”
劉溪阮眼中浮過失望,但並沒有與戎意霖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她轉身走進醫院,戎意霖也跟著走了進去。
-
戎章賀的傷勢看起來重,但好在沒有傷及要害。
出手術室的時候,意識還是清醒的,看見劉溪阮只說了一句話:“意霖,讓你媽媽單獨與我說話。”
護士將儀器裝置連線妥當後,劉溪阮一個人走進VIP病房。
“你想為你的兒子鋪路。”
戎意霖眼皮都沒有抬,冷冷說著。
劉溪阮輕笑一聲:“我的兒子,難道不是你的兒子嗎?”
“對,我不是你喜愛的女人,你深愛的女人也給你生了一個兒子,難道你想要把他提上繼承人的位置?”
劉溪阮明知戎章賀與戎君澤,父子之間已是水火不容。
“你不必離間我們父子感情。”
哧——
劉溪阮一下子無法忍住,笑得腰痛:“老戎,你瘋了?顏虹死了,你突然開始對就那個狼崽子父愛氾濫?”
“你以為你這樣做,那個狼崽子會領你的情?”
“顏虹死了,到死都沒有原諒你。到死都不願見那個狼崽子。”
“那把水果刀,難道捅的不是你的背,而是你的腦子?”
劉溪阮的冷嘲熱諷並沒有給戎章賀帶來情緒上的起伏,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為什麼把項鍊給君澤。”
那個項鍊,是顏虹一直貼身戴著的。
是顏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
是對顏虹而言,十分重要的東西。
劉溪阮眼中有片刻動容,想起與顏虹相處的幾十年間,尤其在顏虹生命最後的幾年裡面,兩個人勉強算是難得能夠說上幾句真心話的人。
“若有朝一日我死了,請你一定將這條項鍊交給君澤。但一定不要讓戎章賀知道,至少在我死之前。”
那一天顏虹的精神難得地很好,劉溪阮和她走在別墅邊的小路上。
徐徐海風將她的黃色裙角吹得翩飛,夕陽灑落在她披肩的頭髮上,熠熠生光。
劉溪阮問她:“你為什麼信任我?”
“你是幫兇不錯,但戎章賀才是最卑鄙的,他將犯罪行為坐實,打斷我的翅膀,從此只剩下沒有靈魂的軀殼,在這世上游蕩。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你就沒有罪了。”
顏虹垂眸繼續說:“只是,除了你之外,我沒有第二個人可以選擇。”
劉溪阮心想,她從不後悔她所做的所有決定,但是對於顏虹確有虧欠。
於是劉溪阮答應了在顏虹死後,替她將項鍊轉交給戎章賀。
自然她也算是遵守承諾,沒有在顏虹生前將此事告訴戎章賀,而是選擇在顏虹死後將這件事告訴戎章賀。
為什麼?
為什麼生前都不願意見戎君澤一面的顏虹,卻會在死後委託劉溪阮將對她而言如此重要的項鍊交給戎君澤?
戎章賀已經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很多天了。
自從顏虹的後事辦完。
他就將自己關著閉門不出。
當劉溪阮告訴他項鍊的事,他一時衝動無法細思更多。
如果有答案,那麼答案必定是在項鍊上面,戎章賀趕來醫院,問戎君澤索要顏虹的項鍊,父子直接鬥得兩敗俱傷。
被水果刀傷到倒地的時候,戎章賀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連日來不曾好好合眼,加上失血,他有一瞬間地暈厥。
腦海裡面卻是走馬觀燈一般想起很多事情。
劉溪阮的技巧並不高明,但是用在當時的戎章賀身上,剛剛好有用而已。
所以戎章賀只要事後想想,便能發現破綻。
“我想給就給了。”
劉溪阮說道:“老戎,這麼多年你說一不二,家裡也該換個做主的人了。”
“當年我們本來就是各取所需的聯姻,是你先要毀掉契約精神,與我離婚。你以為離婚之後,就能娶到顏虹嗎?當年顏虹有自己的愛人和事業,怎麼會看得上你這個心理扭曲覬覦妹妹的變態。要不是我,你也就只配看著顏虹與別人恩愛生子,你不要忘記了,是我幫你得到了顏虹。”
“我就知道是你算計的!”
“我算計?老戎,拿鑰匙開門的是你,強姦顏虹的是你,囚禁她的也是你,你做的這些事情,難道是我用槍指著你的腦袋強迫你做的?”
“對顏虹下藥的是不是你?”
“是我。若不是我,你以為你這輩子能得到她。”
“果然是你!賤人!我原本與顏虹還有好好走下去的機會,是你算計我!害得我和顏虹這輩子再無可能!竟然是你害我!”
劉溪阮覺得很悲哀。
戎章賀一生,都不會在自己身上找錯處。
他的自私自利,是刻在骨血之中的。
事到如今,竟然還固執己見覺得當初能與顏虹有好好走下去的機會。
“你好好休息吧,公司的事情不必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劉溪阮開門出去,戎意霖依舊等在病房門口。
“你怎麼還不送舟舟回去?”
“媽媽……”
戎意霖瞠目欲裂,滿是不可置信:“你和爸爸說的……是真的嗎?”
“你聽到了?”
戎意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意霖,我和你才是一家人。”
“我和你才是牽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之前我不忍心和你說,但是現在不得不說。”
“你和戎君澤,從來就不可能是兄友弟恭,你們從出生開始就是你死我活的競爭關係。”
“意霖,我們走的每一步都是懸崖上踩鋼絲,一步踏錯粉身碎骨。”
戎意霖瘋狂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為什麼要這樣做!”
劉溪阮抓住戎意霖,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你要嚷嚷地讓所有人都聽見嗎!”
“不……你真狠心……你真狠心……”
戎意霖的思緒很混亂。
一時之間,這麼多的資訊將他的腦子快要塞爆。
他的世界觀瞬間分崩離析。
母親不是父親出軌的受害者,而是始作俑者?
那個女人不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而是受害者?
父親是強姦犯,母親是幫兇!
“意霖,在你出生之前,你外公突然去世,劉氏企業搖搖欲墜幾乎破產,催討債務的人逼上家門,你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隨時都擔心有人破門而入,無孔不入地追著你,那些可怕的事情足以將人摧毀。你一定要理解我啊。”
這怎麼理解?
戎意霖退後一步,搖著頭:“這是錯的,你們這是錯的。”
“你要做什麼?”
劉溪阮提高聲音:“你要把事情告訴戎君澤?告訴警察?告訴媒體?告訴股東?”
“你要逼死媽媽嗎?”
劉溪阮握住戎意霖的手,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兒子,那你不如現在就掐死媽媽吧。”
“不要……”
戎意霖跌坐在地,泣不成聲。
劉溪阮蹲下身,將戎意霖抱在懷中:“兒子,你是媽媽的兒子,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會是戎家唯一的繼承人,聽話,聽媽媽的話。”
說話間,劉溪阮拿出手機,迅速在手機上給助理發了一條資訊。
不過幾分鐘,等在樓下的助理趕來。
“放開我,幹什麼!”
劉溪阮的助理人高馬大,迅速制住戎意霖。
“把他帶回去吧。”
劉溪阮摁了摁眉心,最近發生太多事情,她確實有些應接不暇了。
由於戎意霖的變數,劉溪阮實在沒有精力再去管趙舟舟,所以趙舟舟在重症病房外陪了一晚上。
坐在長凳上,就著走廊的燈光做作業看書。
困了就倚靠在長凳上眯會眼睛。
等第二天早上打車去學校上課。
放學後再來醫院。
三天後,戎君澤醒過來,從重症病房轉到普通病房,出來的時候趙舟舟剛好去學校了,護士臺的小護士說了一句:“你姐姐對你真好呀,每天晚上都在走廊上陪著你。”
戎君澤的精神頭並不是很好,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卻突然被注入了力量一般。
“護士姐姐!”
戎君澤艱難開口喊住護士。
“我姐姐在哪裡?”
“上學去了吧。”
護士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她每天晚上過來,在這裡做作業看書,天亮就走,這幾天看著沒有休息好,黑眼圈都重了,你家沒有大人嗎?”
“有。”
戎君澤擠出一個笑意:“但是姐姐比較疼我。”
想了想,戎君澤特意加了一句:“是最疼我的。”
-
趙舟舟放學後徑直來到醫院重症病房外,護士提醒她戎君澤已經轉病房了,她才趕到樓上單人病房。
推開門,戎君澤正睡著。
但是睡得不淺,聽見響動,睜開眼睛,看見趙舟舟,眼睛都亮了。
“姐姐。”
“感覺怎麼樣?”
趙舟舟開心地鬆了一口氣:“怎麼能這麼衝動。”
戎君澤朝趙舟舟招了招手:“姐姐,你過來。”
趙舟舟依言走上前去。
戎君澤拿出一個橘子遞給趙舟舟:“可甜了,你嚐嚐。”
趙舟舟忍俊不禁:“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自己吃吧。”
“我吃過了。”
“護工大哥家裡種的橘子,給了我兩個,我吃了一個,還有一個留給你。”
趙舟舟一愣。
“快嚐嚐,真的很甜。”
戎君澤獻寶一般塞進趙舟舟的手中。
趙舟舟剝開吃了一瓣,酸甜剛好,確實很好吃。
“好吃嗎?”
“好吃。”
戎君澤笑得眉眼彎成月牙:“姐姐,這幾天謝謝你。”
“謝我什麼?”
“這幾天我睡在重症病房,除了儀器的聲音我什麼都聽不見,睜眼閉眼,都看不見光,我真的很害怕,那種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感覺。孤零零的感覺。誰都不要我的感覺。”
“謝謝你一直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