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看了好幾個大商場，走了秀水街，大柵欄。最後，在外面的一個很一般的餐館吃了晚飯。林素英才真切感覺到，谷主任說得真對。

一個市委書記到了京城就是個普通人。連服務員都可以要理不理，問話時，人家半天才回答。吃晚餐時，也是一頓普通的餐飲。

除了服務員那刻意保持的笑容外，其他人對他們視而不見。

回到賓館，大家洗漱，一會兒，谷主任又一個一個地電話通知，請大家都到陸書記房間開會。

眾人坐好，林素英泡茶，因為賓館的杯子少，她向服務員要了些一次性紙杯。

這次人數最全，所有的人都參加了。

段市長主持會議，他說：“大家也許感覺很緊張，除了聽就是看，晚上還要開會。這是陸書記的風格，因為我們出來不是來玩的。

今晚開會，就是大家談談感想，圍繞著商場要怎麼辦。去看商場時，我也佈置了這道作業題。大家可以暢所欲言，也可以爭辯。

不要怕在陸書記面前講錯話。書記的風格就是——不怕你講錯了，就怕你不發言。”

段有義說完，谷抽穗迅速在手機上搜尋，一會兒說：“我帶個頭，我覺得北京的大商場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不多。”

眾人吃了一驚。

谷抽穗說：“北京是大都市，消費能力強，還有很多外國人。人口二千多萬，而上州呢，人口號稱一千多萬，其實常住人口沒有這麼多。

不僅人口少一半多，消費也分層次。上州有錢人不多。所以，我覺得商場不能建得太多。”

陸皓明很滿意，覺得小谷這些年進步不少，便鼓勵道：

“接著說，對不對是另外回事，一定要大膽說出來。”

小谷說：“現在處於網購時代，很多小商品都是透過網上購買，所以，商場的功能也不能學北京。我覺得什麼歌廳、飲食、兒童娛樂、購物、電遊、都應該統一在商場。

也就是說商場不只是賣東西的地方。”

大家都望著谷抽穗。特別是林素英的思路一時轉不過彎來。商場不是賣貨的地方？要搞個大雜燴？

陸皓明接著說：“其他同志請發言。”

歸百川說：“我發現了一個獨特點，以前我也來過北京，什麼秀水街，大柵欄以前很繁華。自從規範改建了之後，就沒有以前熱鬧了。

為什麼呢？我覺得不管是北京還是縣城，中國老百姓都有一種廟會意識。什麼是廟會意識呢？就是趕大集。越趕大集就越熱鬧。

你把街道修得那麼整齊，把商家店鋪搞得那麼高大尚，人家就不來了。怕你殺黑，怕你加價。網上有個段子，說中國家庭的平均存款有30萬。我跟馬爸爸一平均，我還有幾千億哩。”

眾人大笑。

“所以，流金開發區可以住宅高大尚，街道寬又廣，但鬼市要有，集市也要有。大商場不宜多。其次，我贊成谷主任的意見，要辦大超市就規模要大，超市要辦成吃、喝、玩、樂，購物於一體的集中商業點。”

陸皓明點點頭。

卓航笑笑，搖搖頭說：“我專心搞好記錄。”

肖司機笑道：“我只會開車，真的談不上有什麼想法。”

陸皓明也不強求。他轉而問林素英：“你談談。”

林素英的臉都紅了，她說：“我真的不好意思，大學是在上州讀的，然後就考公務員，一直在鄉里工作，調到開發區，才有幸跟歸主任一起出來出差。

我只有一點農村工作經驗，對城市建設，確實談不出個所然。請書記，還有各位領導原諒。”

陸皓明點點頭，把目光投向段有義。

段有義說：“我也有愧啊，以前一直搞宣傳文化工作，後來搞紀檢，最近這段時間才來搞經濟工作。我這個人說實話，不懂就不懂，但我願意學習。

前面抽穗，百川同志談了很好的意見。我也談一下金開發區的商業佈局。時代走入了21世紀，人們的消費習慣，從線下轉入線上。

零售時代已經過去。所以，新的開發區不能再走傳統門面路線。大力發展社群式購貨集中點。建議每隔一段距離，有一種類似於【狀元街】式的集市區。

為什麼呢，因為中國人身上，永遠都帶有農耕社會的特點。到大商場去買，不如到狀元街那樣的集市去買。所以小谷主任說得對。

大型商場必須是集吃喝玩樂購貨於一體，數量不要太多，太多就家家生意不好。我就說這麼多。”

陸皓明掃了一遍眾人，說道：

“今天很有收穫嘛，不是看到別人商場火爆，就提出要多建商業中心。大家能根據上州的特點，提出了很有見地的意見，都非常好。

你們都在進步，下午比上午好。

下面我給大家解釋一首詩。這首詩大家都學過，叫做【昨夜入城市，歸來淚滿襟】。

過去的城與市是兩個概念。城就是城，市就是市。城就是達官貴人，加上他的護衛土兵住的地方。市呢，就是為這些有錢人提供商品的地方。它們原來是分開的。”

大家都吃了一驚。這些學問全退給小學老師去了，或者說，當時老師也沒說清楚。

陸皓明說：“城就是居住的地方，市就是交易的地方。儘管幾千年過去了，城與市交織在一起。但是中國人的習慣，也就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很難改變。

所以，狀元廟那樣的地方人山人海，就是大家都敞開經營，非常集中。而現代城市就是一個個門面，張三賣服裝，李四賣菸酒，王五買電腦，一條街雜七雜八。

加上網購的衝擊，所以街面生意很不好。

同志們發表的意見，很有見地，我要特別表揚谷抽穗，來了很用心，能根據實際提出見解。雖然沒有上升到理論，但很接地氣。

那麼，我們新的街道，就要按中國人的習慣來建。除了少數大商場外，其他要建成狀元街一樣的商業中心，就是集束式經營。

把所有的商業元素集中在若干個小區。什麼都有賣。

有些東西，我們不能人為去改變人民幾千年來的生活習慣，而是要投其所好。新的市區規劃要做細做好，請歸主任回去落實。”

陸書記把城與市說完，大家鼓掌。

會議就開到這兒，大家開始回自己房間。

林素英開始洗澡。她把頭伸在水龍頭下一遍一遍地衝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腦海裡有個模糊的意識，就是自己頭腦中盡是些土。

要一遍一遍地衝洗才行。

其實她只是一種潛意識。

洗完澡，她穿了睡衣，半靠床頭，靈魂像出了竅似的。來北京不過兩天，她好像重新洗了一回腦。

真是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你的素質就是個什麼樣子。她竟然有了一個想法，一定要給歸主任打了個電話，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

這麼晚了，該不該打呢？突然，她神使鬼差地抓起房間電話，撥通了歸百川：

“主任，下次你要多帶我出來。”

說完，她就掛了電話。弄得百川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