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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陰暗裡復仇的鬼,擁抱陽光下做夢的人

柳醉玉狠狠愣住。

完全出乎意料的、過分溫柔的回答,打破了她所有的應對準備。

像一團柔軟的雲,接住了砰然下墜的夢。

“與其說是來知曉我的心意,你倒不如直說,是想看看我的反應。”

“說了那麼多話啊。”

趙白衣笑著,屈指敲了敲她的腦殼,語氣輕柔地罵道:“笨蛋。”

柳醉玉愣愣地摸了摸被敲的地方。

趙白衣道:“以後記得,探聽別人的心,便絕對不能先洩漏了自己的心。”

愣了一會兒,柳醉玉艱澀開口:

“那你……同意我的?”

她不忘初心,趙白衣無奈輕嘆:

“就想著我答不答應,剛才說的話半點沒往腦袋裡去唄,木頭啊,一個心眼兒都沒有?”

“你別、別說那些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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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醉玉從桌子一邊撲過來,半個身體送到他面前,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你就回答我,正面的。”

趙白衣收斂笑意,端正神色,道:

“阿玉有翻覆天地之心,開盛世之志,白衣既是一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胸埋野心,心有慾望,為何不應?”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探身,望進她的瞳眸:

“阿玉,一起?”

阿玉,一起。

他這樣回答。

而不是從前,聽到她這些話的她的父兄。

——“玉兒,胡說什麼?那位當年的結局,你忘了嗎?”

這是素來嚴厲的父親。

可是父親啊,就是因為沒有忘記,沒有忘記那位帶領庶族直面門閥的殿下,記憶才隨著時間變得更加深刻。

——“阿玉?你怎麼突然說這些?有誰這樣告訴你了,還是你看到了什麼?”

這是剋制有禮的的大哥。

大哥,很多人同我說了,你沒聽見嗎?到處的人都在哀嚎,罵著腐朽可惡的世家。

目之所及,輝煌之下白骨累累,大哥,其他人為什麼能當作沒看到呢?

——“小阿玉!你膽子也太大了,什麼話都敢說啊,嗯?還好是我們聽到這些,以後可千萬別再說了。”

這是直率陽光的二哥。

二哥,你覺得我聰明,認為我有天賦,但始終把我當作小孩兒,把這些話當作童言無忌。可我真的是很認真地思考過的。

“阿玉,我知道你心地善良,為人著想,可是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做得了的。”

“阿玉,你要清楚,無論柳家如何有教無類,如何不看重門第出身,我們本身便是門閥世家的一員。”

“你說顛覆舊制,難道要大義滅親嗎?”

“阿玉,別想了。”

“……哦,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當年,她這樣回答,被誇獎乖巧聽話。

她以為的,偉大、遠大、正義的志向,就在那些成熟的言語裡、勸告裡,變成了飄渺虛幻的夢。

很多年,沒能落下來。

可惜一場災禍,滿門鮮血。

乖巧並不能得到拯救,腐朽已經向外蔓延。

阿爹,哥哥,我聽過話了,但是現在,我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這個國家需要做出改變。

也許她只是開始,也許她只能發出微弱的訊號,但是,總要去做的。

只是,一路走來,她一直是一個人。

“醉玉?阿玉?”

有溫柔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一雙溫柔的眸子看著她,有溫熱的手輕輕觸控她的臉頰。

她看見那雙眼睛帶著擔憂:“臉好冰,一直走神,怎麼了突然這樣?”

柳醉玉心中湧上一股衝動,猛地抓住了趙白衣胸前的衣襟。

趙白衣一愣,看見她殷紅的眼尾。

他輕嘆著,伸出了雙臂:

“怎麼?要與今後的夥伴擁抱一下嗎?”

柳醉玉立刻撲進向他敞開的懷抱。

趙白衣將人擁抱,笑道:

“別發愣啊,你不會以為在做夢吧?呵呵,就當是做夢的話,我們如果早點開始做,也許你的夢,就會早點到來。”

“別怕,我們一起的。”

第二次,柳醉玉在這個人面前想哭泣。

她想大哭一次,想拉著白衣跑到父兄面前,大聲告訴他們:

“看!我找到了!跟我一起做夢的人!”

大家都看得見,門閥的苦難,士族的腐朽,卻有太少太少的、有力量的人願意去改變了。

他們覺得新的太陽無法想象,於是,害怕成為時代的罪人。

可我柳醉玉不怕,我的殿下,也不怕。

——

心中沉積的話說出,柳醉玉整個人都輕鬆起來,還有些溼濡的眼睛帶著笑意。

兩人挨著靠坐在一處。

“趙白衣,你呢?我都說清楚我的心了,白衣你可什麼都沒說呢。”

趙白衣不急不緩地抿了一口水,卻先問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柳醉玉仔細地想了想,掰著指頭道:

“隱忍、聰明、敏銳、溫柔、體貼、細心、寬容、胸懷寬廣……”

好多啊,數不完的優點!

趙白衣哭笑不得地打斷:“打住!你是打算把所有會的詞語都用在我身上嗎?”

“我是讓你形容一下感覺,或者說,你覺得,我會選擇你先前說過那些裡面的,哪一種?”

柳醉玉恍然大悟:

“這個意思啊?我以為你想讓我緩緩,然後換個話題,我還自以為猜到了你的用意叭叭叭說了好多呢。”

“嗯?”趙白衣眉尖一挑,“所以剛才的都是假的?”

“那當然是真的,我不對你撒謊。”

柳醉玉咧嘴笑著。

“要說對你的印象……”

柳醉玉邊想邊道:

“初見的時候,我覺得你是個隱藏很深的聰明人,再後來交談,發現你心思玲瓏,是謀心的高手,然後還發現你很溫柔。只是……”

柳醉玉感受著身邊人的溫度:

“我總覺得你的溫柔,像一種本能,就像野獸會狩獵獵物的那種本能,而不是像其他很多人一樣的那種從心的。”

“那種溫柔很溫暖,但是,我總有些害怕,覺得它像水晶一樣脆弱。”

“也許若觸動了某個禁忌的點,這種溫柔將瞬間破碎。”

趙白衣聲音有些涼薄:“所以,你初見時說我偽善。”

柳醉玉小臉一皺,立刻反駁:“屁!分明是你自己曲解!現在也是。”

“再說了,什麼偽善,真善都沒有。誰有?”

柳醉玉坦然地道:

“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什麼善類,我也不是啊。”

“我修習的是殺人的武功,練的是沙場作戰的長槍,滿手鮮血,滿身殺孽。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業障就會惹來天罰。”

“可是這不是一種錯誤,只是一種生存的狀態。”

“我現在還不夠了解你,但你放心,無論你身處光明或者黑暗,我都追得上你的步伐。”

“但是你的選擇,我沒辦法現在就猜測出來。”

話音剛落,她聽見身邊的人的輕嘆。

她想轉頭看他,卻被他偏頭躲開:“別看我,就聽我說。”

“阿玉,我比你想象的,更加陰暗和不堪。”

柳醉玉的心驟然一緊。

她從未聽到過趙白衣這樣冷漠頹然的語氣。

“阿玉,如果說,你自嘲,自己是在陽光下做夢的人。”

“那我,趙白衣,九皇子趙白衣——

就是在這宮牆最陰暗的角落裡,誕生、滋長的,滿心復仇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