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十五分的天是深藍色的,太陽已經落下了一多半,還剩個頭,好像也想見證這一時刻。
場景裡的所有的燈光在一瞬間同時亮起,淺粉色、淺黃色、淺藍色,各種形狀的小燈大燈緩緩閃著,單淮側過臉看向了謝嘉意,謝嘉意眼底倒映著這些光亮,他沒看單淮,低聲說:“看前面。”
前面的T臺上,孟嚴站在了盡頭處。
單淮微愣,孟嚴?不過他們接觸不多,不知道他是否戀愛也是正常的。
孟嚴穿著黑色西裝,頭髮也做了髮型,站在那裡手都有些抖,女主角還沒到,大家就開始歡呼。
孟嚴趕緊擺擺手示意他們別瞎鬧,沒過兩分鐘,草坪前面的樓門被幾人開啟,女主角到了。
等女主角到了的時候,大家都只顧得看她,氣氛組也忘記自己的工作了,孟嚴又無奈向上揮了揮手,大家才反應過來再次歡呼。
那個女主角一開始很懵,她被人推搡著走上臺,在大家的注視下漸漸紅了眼眶,捂著嘴不可置信地向孟嚴一步步走去。
背景音樂緩緩響起。
上過那麼多次舞臺,被那麼多人一齊注視過的大主唱孟嚴,竟然也會在幾十人注視的小T臺上緊張不安。
他在女主角站到了自己身前的時候,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可他什麼也沒說出來,就被女人一把抱住了。
女主角單淮沒見過,但能看出他們倆感情挺穩定的,正巧謝嘉意在一旁小聲對他說:“他們倆談了五六年了,他物件一直吐槽他不求婚,今天終於求了。”
單淮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求婚成功後,臺下的朋友們都在高呼“親一個”,孟嚴笑了笑,按上女人的後腦勺向前湊了上去,這個吻很長,謝嘉意和單淮都在盯著兩人看。
這時身後面突然響起了謝嘉緒略微古怪的聲音:“非禮勿視,快閉眼!”
謝嘉意和單淮:“……”
謝嘉意直接摟住了他弟的脖子往下壓,小聲說:“你能不能別在這個時候犯病!”
謝嘉緒一看就沒少捱打:“錯了錯了!我錯了!”
求婚宴很成功,十點鐘結束後謝嘉意把謝嘉緒送了回去,回別墅的路上,謝嘉緒明顯情緒不高,謝嘉意也沒顧及單淮在場,說:“再待一年,上了大學就好了。”
謝嘉緒更不顧及了,悶聲說:“上大學讀商專,然後回家進公司,最後接管謝家,你上大學自由了,但我不行。”
“你又是個Gay,我再歪了謝家就真後繼無人了。”
謝嘉意沒說話,下顎線繃得緊,沉默地開著車。
單淮又作為外人更不好說什麼,況且他又能說什麼。
到了別墅門口,謝嘉緒垂著眼,說:“剛才說錯話了,你別放心上,我走了,再見。”
“下一次見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嘀咕。
謝嘉意抿唇,說:“說過多少次了,想找我就給我發微信,我有空就來接你。”
“而且明明是你一高三生比我還忙好不好。”
“行了行了知道了,”謝嘉緒又一次說,“再見,哥。”
看著這個十七歲的少年,謝嘉意點點頭,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嗯”。
一路上兩人都沒人說話,車子開到了一座高架橋上,謝嘉意把車子停在靠邊的位置,單淮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橋下的水暗流湧動,兩人一同看著城市的夜景,許久,謝嘉意開口了。
他說:“其實他沒說錯。”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對不起謝嘉緒。”
單淮看向他,男人黑色的髮絲被風吹得遮住了眼眸,襯得臉愈發白皙。
“謝嘉緒應該,很恨我。”謝嘉意的聲音有些澀,“自從我和家裡斷絕來往,一開始他們還會試圖找我,讓我回去,可是後來,他們漸漸地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他身上,比當時對我那樣還過分,對他的所有隱私都要過問上好幾遍,生怕他像我一樣走偏,叛逆。”
“謝嘉緒的所有朋友他們都有過了解,就連在學校的同桌都必須是他們親自挑選的。”
“我沒跟你說過我的事吧,其實我的事沒有誰知道,他們最多隻知道我家很有錢, 我卻為了音樂跟他們斷絕了來往,但其實……”謝嘉意說到這裡,頭垂了下去,肩膀也有些顫抖。
單淮輕眨了眨眼,不知所措起來,在他下意識摸口袋有沒有紙巾的時候,謝嘉意說:“單淮。”
單淮一頓。
“我沒哭。”
謝嘉意又把頭抬了起來,他看向水面上的高樓的倒影,說:“但其實,我只是受夠了他們的控制,我不想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被他們拉著走, 可是我這樣自私的行為,把我的弟弟推向了更讓人窒息的深淵裡。”
“這不是你的錯,”單淮的聲音比謝嘉意更平靜些,“我們都沒有選擇家庭的權力,但我們都有擺脫他們的權力,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走,你的弟弟將會很自由,可是你走了,他就一定是不自由的嗎。”
“這只是每個人觀念問題,說點不切實際的,如果你弟弟足夠嚮往自由,那他也可以不顧一切擺脫他們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讀自己想讀的書,”腦海裡倏然劃過電視劇裡有錢人的生活,單淮問,“你爸媽會派保鏢把他抓回來嗎?”
謝嘉意被逗笑了,但他只是很輕地扯了下嘴角,“可能吧,我們家,確實只靠我弟了。”
謝嘉意需要的不是不切實際的想法,他需要真正能解決現狀的辦法。
沒有辦法,所以這題無解。
單淮突然想到了《追藍色》裡的歌詞。
“他會長出自由的羽翼。”
“他能逃離也可以躲避。”
謝嘉意第一次聽到單淮唱歌,單淮唱的就是這兩句歌詞。
少年的聲音略顯清冷,乾淨。
他唱完問謝嘉意,“這兩句是你寫的,對麼。”
謝嘉意點了點頭。
可能他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藍色的天空,尋找自由。
可是,他是把自己該承受的推脫到了別人身上才換來的這份自由。
無錯書吧謝嘉意註定是要選擇自由,他註定要自私。
“我的朋友,不說很多,有幾個,都是連戀愛、婚姻都不能自己做選擇的,”謝嘉意像是講故事一樣,看起來說得輕鬆,“我有一個女性朋友,她父母逼她和自己不認識的,大了十二歲的一個男人聯姻,最後把她逼死了。”
“跳樓,我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被火葬了。”
“也是那天,我知道了我的父母偷偷改了我的高考志願。”
當時的謝嘉意覺得憤怒,悲哀,又可笑。
他們站在她的墓碑前,有個朋友向前放下手裡的花,只說了句:“解脫了,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