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二點五十二分，單淮走出舞廳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呼吸，裡面太吵太悶了，剛走兩步，他聽見身後傳來有人吐煙的聲音。

接著謝嘉意的聲音也響起：“單淮。”

單淮停下腳步，他回頭看他。

男人大部分身軀隱藏在黑暗裡，路燈的照射也只是讓單淮勉強看清他的臉。

“去醫院吧。”謝嘉意手上的煙發著微亮的紅光。

單淮頭上的傷口已經有些凝固了，疼痛也已經習慣了。

單淮沒說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想跟謝嘉意說話。

可能是因為自己的暗戀被戳穿的尷尬，可能是不明白謝嘉意現在的舉動的意義，可能是自己自尊心作祟不想像以前那樣因為謝嘉意的一句話就被牽著走。

謝嘉意現在的意思是還想和自己做朋友嗎。

暗戀，明戀，談戀愛，單淮全都沒有經驗，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正因為如此，單淮突然覺得，自己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沒人會喜歡一個虛假的人對吧。

想到之前在飯店前看到的畫面，單淮閉了閉眼，朝謝嘉意走去，其實也只是兩大步的距離，他走到謝嘉意麵前，按捺住快要跳出來的心臟問：“你喜歡同性嗎？”

他的問題太突然，他看到謝嘉意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一秒，兩秒，三秒……第十五秒，單淮有了答案。

說出“是”的時候，謝嘉意的聲音非常啞。

“所以你只是不喜歡我。”單淮的語氣平淡，沒有起伏，他用看似很輕鬆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一個陳述句。

謝嘉意下意識想否認。

可是他好糾結。

時間被拉長放慢，謝嘉意許久不說話，單淮也不出聲，兩人之間的氣氛是沉寂的。

風吹過，單淮看著男人右耳兩個發亮的耳釘，突然覺得好累，好想睡覺。

在單淮不準備要什麼答案的時候，轉身離開的時候，謝嘉意開口了。

他說：“你不瞭解我，我跟你想象中的可能不太一樣，而且，你剛成年，這條路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好走……單淮，至少現在，我們不是很合適。”

單淮突然想到在高考前他跟自己說可以談一個女朋友，其實那時候謝嘉意就知道自己喜歡他了對吧。

那個時候的少年不知道，他是怕十八歲的自己走錯路。

“我沒覺得這是條怎麼樣的路，我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單淮的聲音很輕，他看著謝嘉意，覺得自己的骨頭要被抽空了，渾身乏力，“謝嘉意，就算我才十八歲，我也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謝嘉意，你不要站在自己的角度替我做決定。”

謝嘉意的煙已經快燃盡了，他掐滅煙，低低“嗯”了聲。

讓人看不清情緒。

回到車上，謝嘉意又連著抽了兩根菸，孟嚴都看不下去了，說：“你這是把錢都借出去了心疼的還是因為小朋友受傷了心疼的？”

“煩。”謝嘉意把車窗開到最大，任由夜間的風吹著自己。

“哥們，第二次。”

謝嘉意分給他一個眼神，表情在問：什麼第二次？

“組建樂隊以來，第二次見你抽菸。”

他們樂隊裡的人都不怎麼抽菸，尤其是孟嚴這種主唱，煙這種東西碰都不碰，他知道容易上癮，抽多了對嗓子不好。

他看著謝嘉意半年不抽菸一抽抽半年的量的架勢，連忙說：“少抽點吧，你何必整天給自己找罪受呢。”

謝嘉意看著夜景，想著單淮走之前說的話——

“謝嘉意，我不是真的什麼小朋友，我也不是因為你才喜歡男人的，我很早就發現自己的性向了，你別覺得是你帶壞我，如果我的喜歡對你沒造成什麼影響的話，你別管我了。”

他的聲音很小，但謝嘉意聽的清清楚楚。

他還問謝嘉意，他討不討厭他。

謝嘉意的回答是不討厭。

片刻沉默過後，單淮說：“那我可以追你的對吧。”

單淮沒停頓，又說：“我明早去醫院，再見，謝嘉意。”

回想跟單淮沒有一絲聯絡的這幾天，謝嘉意總是會有那麼一刻的後悔，然後再被自己用那是為了他的想法壓下去。

謝嘉意出生豪門，家教森嚴，從小成績優異，被人追捧，他現在的觀念有一大部分都是家庭帶來的。

比如不能早戀，做任何事要有明確的目的和規劃，對待女生要怎麼樣，對待那些有利益的長輩或者同輩怎麼樣，他一直在被往商人這方面培養。

可是謝嘉意受到的教育和他的天性是完全衝突的。

謝嘉意本人天性就是愛玩叛逆，他會為了多出時間玩一天就完成兩天的功課，父母看到了會覺得他努力用功，會稱讚他，在學校也會考年級第一為了自習課上可以出去打球，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謝嘉意其實只是為了有更好的時間去玩而已。

他們從一開始就把謝嘉意幻想的太乖太優秀了，以至於謝嘉意和男生談戀愛被家人發現時他們會那麼憤怒。

其實那件事情很好矇混過去的，但在他們私自決定了謝嘉意大學專業後謝嘉意就是不想什麼都如他們願了，而且這件事情早說晚說都是說，謝嘉意也希望他們可以認清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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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嘉意這個人，十七歲違背家庭偷偷組建樂隊，十八歲混跡酒吧出櫃，到現在二十三歲即將畢業的人，除去在學校的時間，他全在魚龍混雜的酒吧、舞臺或者俱樂部，他的音樂做出了成績，飛到各種地方去演出，他見過太多人，以至於他總覺得單淮這種剛剛高中畢業沒有出過社會的人太純粹，會對很對事沒有判斷力，會被帶偏。

明明自己十八歲時做的比他還過分。

可他就是這樣，哪怕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壞人，但他還是替單淮考慮那許多個個萬一。

只不過，謝嘉意恍惚間發覺，是自己太自以為是了，其實單淮這種對待感情不隨便的人才是最有毅力最不害怕的人。

是自己燒糊塗了，或許他不應該那麼快就說出來的，或許……他可以再等等，等單淮再長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