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他的官員嚇得一鬆手,將皇帝摔在了地上。
也不知為何,他這次藥性起的比以往還要快,甚至要更加猛烈,他抓心撓肝的恨不得把皮肉都撓破了。
“永寧,朕求求你了,把解藥給朕吧!朕封你做公主!朕受不了了!”
官員們嚇得縮在牆角里,七嘴八舌的說道:“郡主!你到底有沒有藥!你快救救陛下啊!”
“我不知陛下怎麼了,我也沒有什麼解藥,院使呢?皇上到底得了什麼病?”
顧涼故作焦急,沒過多久葉歸盛便把賀院使叫了來,在這時賀院使才無奈的說:
“陛下是因為吸食了阿芙蓉才會變成這樣……”
“陛下吸食了阿芙蓉!”
官員們震驚不已,許首輔一副失望至極的模樣,看著皇帝的眼神沒有了以往的恭敬。
“陛下糊塗啊!”
皇帝藥性發作,這會兒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他摸過地上寧王掉下的刀,在殿內左劈右砍起來!
“陛下!陛下!”
官員們還想叫醒他,可有幾個膽大的上去,險些被他砍了腦袋,好在裴聿及時出手,將皇帝手裡的刀截了下來。
這時,有將士闖進殿內說:“王爺!在皇宮南角一間屋子裡,發現許多宮女太監的屍體!”
“有多少?”
“少說也有五六十個!都是被刀劈砍而死的!”
官員震驚不已,正在這時,將士押了個太監走了過來,是皇后身邊的近侍。
他撲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那些人都是皇上發病後砍殺的!是皇后娘娘叫雜家把屍體拖到南角的,不關雜家的事啊!”
“噗——”
正在眾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被鉗制住的皇帝忽然嘔出一大口黑血,在地上不停抽搐。
好歹是皇帝,官員們大聲呼喊賀院使上前救人。
賀院使一陣手忙腳亂,還沒拿來藥箱,皇帝就倒在地上徹底不動彈了。
他壯著膽子一號脈,摔坐在地,“陛下、陛下賓天了!”
本該是眾人痛哭的場景,在場卻無一人哭的出來,官員們大都懵了,這一夜經歷了太多的事,他們實在反應不過來。
還是裴聿開口,穩住了局面,吩咐人先將皇帝穿戴整齊,再去敲鐘報國喪。
許首輔最先跪裴聿,舉起皇帝手裡的傳位詔書,高呼:“請鎮北王登基。”
寧王已死,秦王是反賊,皇帝的其他幾個兒子,不是庸碌無能就是出身卑賤,只有眼前這位是最好的人選。
人家千里迢迢誅完反賊再來勤王,說只是為了大雍的百年國祚,都沒有人信。
在場的官員各個黨派的都有,可大家都是人精,這個時候紛紛站出來跟許首輔一塊跪下,高呼讓鎮北王登基。
裴聿並未心急,他淡淡道:“詔書未下,按理由皇兄的長子繼位,等問過肅親王再談此事。”
“諸位今夜都受驚了,我叫人護送各位大人回府。”
裴聿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大家都不知道。
皇帝賓天,國喪鐘敲過後,就該是喪禮了,他吸食阿芙蓉的事情並未能瞞住,很快鬧成人盡皆知。
大家表面上為他服喪,可暗地裡都罵他是個昏君,沒有人關心他死前經歷了什麼,所有人都在猜測誰是下一任皇帝。
裴聿的呼聲自然是最高的,皇帝兩個兒子都死了以後,加上他本人的昏聵,百姓都不相信皇帝膝下的皇子們。
從其他王爺之中看,唯有裴聿是最優秀的。
國喪後,裴聿找了肅親王進宮,還未張口,肅親王就跪下說道:“請十四叔登基!皇侄只是中庸之輩,撐不起大雍的萬里河山!唯有十四叔能保大雍百年和平,請十四叔登基!”
裴聿:“皇兄未能明確下一任皇帝,按理說肅親王就該是這個皇帝。”
肅親王腦子轉的極快,他當場宣佈:“既然如此,那朕現在就禪位給十四叔!請十四叔別再為難皇侄,皇侄真的不會當這個皇帝!”
肅親王滿臉寫著你放過我吧!
他生母出身太低,他這輩子都沒做過當皇帝的夢,娶妻生子現在做個閒散王爺也挺快活,他哪裡有本事和手握百萬雄軍的裴聿搶這個皇帝的位子!
裴聿也只是象徵性走個流程,他‘勉為其難’的從肅親王手裡接來了這個皇帝的位子,內閣寫下詔書,先帝下葬後,鄴京很快便給新帝準備起了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在二月中旬舉行,顧涼本是看不到這場景的,但裴聿偏偏把她安排在了最顯眼的位置——太極殿前。
他拜過太廟的歷代皇帝后,便會拾級到太極殿前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但他的終點不是孤身一人的冰涼大殿,那裡有他此生摯愛,今日他要慢慢走到她的身邊,一個月後他會扶著她再走一遍這條路。
從知曉自己要登基稱帝到現在,裴聿都很平靜,可在他拾級而上,遠遠望見那抹等在太極殿前的身影時,他的心卻跳的厲害,這場景遠遠和一年前重疊。
那時的他滿懷喪氣,痛苦不堪的趕回鄴京,只因她寧死退婚,那時在太極殿外他痛到了極點。
可這時,她是在等著他過去,日後她便是他的妻,這一生得此時倒也圓滿了。
顧涼牽過裴聿的手,忍著眼淚衝他笑了笑,“皇叔,日後不能叫你皇叔了……要叫陛下了。”
“日後都要叫夫君。”
裴聿低聲糾正她的話,玉階下是萬人朝拜,玉階上二人十指相扣,低聲絮語。
又是一年新。
願永以為好。
-
番外:婚儀
顧涼本以為皇叔做了皇帝,生活會有很大的變化,其實除了他要批的摺子更多了,好像也沒什麼別的。
再有就是,皇叔來找她沒那麼容易了,兩個人見一面都像是偷晴一樣。
等到登基大典過後,她更是連皇叔的面都見不著了——因為婚前要開始避嫌。
為此葉歸盛特意買了個新居,讓顧涼住了進去。
“別以為你們經常翻牆幽會我不知道!以前就罷了,馬上就是婚儀,不能壞了規矩!”
顧涼整日待在宅子裡,不是繡花逗鳥就是試嫁衣試鳳袍,簡直無聊到了極點。
裴聿每天都會叫人給她帶一封信來,信裡的內容都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但顧涼很歡喜,一月的分別似乎也有了盼頭。
婚儀一日日逼近,顧涼也有了緊張感,每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裴聿年初就叫人去了烏斯藏,要找了悟來參加他們的婚儀,似乎也是有事要問。
婚儀前一晚,顧涼摩挲著裴聿送她的那塊玉墜,心中也有萬千的疑惑。
她曾認為是這塊玉佩枕在腦後,才讓她夜夜夢迴前生,可後面她主動試了幾次,卻沒有了效果。
顧涼已經失了興趣,她看了玉墜片刻就把它收了起來,安心的入睡。
這次她又夢到了前世,她和裴聿迷失在大漠後,意外找到了失落的北漠舊址,這座城空無一人,卻有許多金銀財寶和糧食物資,甚至有一口井,還有活水。
因為無法聯絡其他人,他們也只能暫時留在北漠城裡等待,顧涼站在旁觀者視角回憶了這段過去。
她很清楚,那一月裡她已經喜歡上裴聿了,裴聿似乎也有所察覺,但並未挑明,二人就這樣曖昧著,直到裴聿的人先找到了她們。
顧涼和裴聿去了北境,在那裡待了一陣子,然後她就頭也不回的回京了。
並非是她無情,只是她偷聽牆角時,聽說裴聿和表家的姑娘快要定親了,那姑娘還要準備嫁衣。
顧涼本就被裴荀騙了一次,又敏感又膽怯,聽了這話也沒仔細確認真假,就偷偷離開了。
裴聿認為她是忘不了裴荀,也並未去追,只是找了人護送她平安回京。
顧涼在夢裡看著這一段,笑的滿臉是淚,她的前世到處是陰差陽錯,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人在操縱,偏不叫她圓滿。
那以後便是她後面的結局,被逼跳下城牆,裴聿殺進鄴京替她血刃仇敵,舉劍自刎……
以前她都是隻看到這一段,後面就沒了,可這次夢似乎更長。
顧涼知道的也更多,原來裴聿並沒有自盡,申九他們及時趕到把他攔了下來。
因為葉家還有殘存的族人,若裴聿死了,皇位被搶不知下一個上位者會不會再把葉家一網打盡。
申九他們說,顧涼最在意的就是家人,裴聿應當要活著幫她實現。
顧涼在一旁淚流滿面,她感激申九他們救下了裴聿,他不該因為自己死,那樣不值。
顧涼跟在裴聿身邊,看著他安頓好了葉家剩下的族人,並未授予他們重權,而是給他們找了個安穩的桃花源,讓他們平安的生活下去,起碼幾代平安無事。
他不停的找顧涼的親弟弟,顧涼沒看到弟弟的訊息,看到了了悟來了京城,找到了裴聿。
裴聿並未把顧涼的屍身下葬,他們在北漠找到了無數珍寶,其中有個寶物,含在口中可以保屍身不腐,就算七零八落還是能恢復如初。
顧涼的屍身很不好看,好在有珠子保護,了悟見到裴聿後,送了他幾句箴言。
簡而言之便是他此生為情所困,註定孤獨終老,若能放下便能更上一層樓,或可超脫俗世云云。
還說顧涼是自戕的鬼,這種鬼無法正常入輪迴,魂魄會困在俗世永不能超生。
裴聿險些叫人把他殺了,了悟見他如此,掏出一塊玉給他。
顧涼驚了,那正是她身上的那塊!
了悟雙掌合十,緩緩說道:“無法修今生,那便修來世。只要陛下願意,就能助這位姑娘輪迴,二位或可在輪迴之中再遇。”
顧涼記得裴聿前世是從不信神佛的,他雖有佛珠,可他從不拜佛,不許俗願。
但他接了玉佩,只問了了悟一句:“是不是真能幫她輪迴?若你敢作誑語,朕必把你滿寺僧人都屠了。”
“那要看陛下的心到底誠不誠。”
時光流轉,裴聿帶了那塊玉佩幾十年,這幾十年內他一邊征戰擴大大雍版圖,尋找顧涼的弟弟,一邊四處修佛,遇佛即拜,遇寺即進,他私庫的錢銀全部用於修繕寺廟,供養僧侶,閒暇時的慰藉,就是和棺中的顧涼說說話。
他就這樣走過了幾十年,無數春秋,從一頭烏髮走到頭髮花白,步履蹣跚,渾身的戾氣都被磨平了,滿身的佛性。
了悟再見他時都忍不住感慨,若不是他放不下塵緣,修佛定然比他修的更好。
裴聿只是搖搖頭,他修佛是為了顧涼,不是為了天下蒼生,也不是為了自己,他是修不成佛的。
顧涼眼淚都流乾了,她不知這個夢什麼時候能結束。
她看到裴聿拿著玉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他告訴他扶持起的皇帝,要將他和顧涼葬在一起。
顧涼頭疼的厲害,叫她看著裴聿閉上眼,實在太痛了,本以為這個夢便到此為止。
她看著裴聿年輕的魂魄從他軀殼中飄了出來,不等顧涼錯愕,眼前的一切開始流轉,停在了熟悉的一日。
她氣勢洶洶在太極殿上拆穿裴荀和顧玉珠的姦情,
裴聿策馬入宮,躲在紅柱後望著她,身體和魂魄漸漸融合……
了悟所言的修來世,不止是顧涼的來世,更是裴聿的來世!只是一個記得,一個卻記不得。
顧涼醒來時,眼淚沾溼了枕頭,前來送嫁的葉氏等人還以為她是不捨得出嫁,也哭個不停。
顧涼來不及解釋,她現在只想快些見到皇叔。
大紅嫁衣著身,妝麵點好,良辰便到了,裴聿已經到了宅子外面,按理說他只需在宮內等著,可新帝為了新後已經破了太多的老黃曆,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顧涼出門時,看見了顧知進,他比以前更精神了,穿著喜慶的衣裳。
葉氏抹著眼淚說:“你弟弟昨日趕回來的,特意來給你送嫁。”
顧知進現在跟了個商隊走商,他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活計,現在也是半個小老闆了。
顧涼笑著笑著便哭了,顧知進趕緊給她抹了眼淚,彎腰將她背了起來。
紅蓋頭很薄,顧涼一路望見了不少人,親近的,不親近的,許多張鮮活的臉孔。
裴聿穿著新郎官的衣裳等在轎子前,親自從顧知進背上把顧涼接了來,抱著她放進轎子裡。
一路吹吹打打,入宮,拜太廟,祭天,二人在太極殿前拜了天地,了悟站在一旁,他如顧涼夢中一樣,是個唇紅齒白的佛子。
瞧見顧涼看他,他笑著雙掌合十,對她道:“既修得來世,必相守萬萬年。”
顧涼笑了。
換鳳袍,百官朝見,夜宴……
終於沒了旁人,顧涼抱著裴聿好好的哭了一場,她暗暗發誓,此生她必和裴聿走到最後,待他斑白了頭髮的那一日,邊上也定有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太太陪著。
裴聿不懂她為何哭的如此傷心,他心裡也扯著疼,但似有什麼罩著,他找不到源頭。
好不容易哄好了顧涼,夜已經深了,床前的花燭要燃一夜。
皇宮內上好的龍床也搖了一夜。
第二日,腫了眼睛的皇后娘娘把皇帝踹出了寢殿。
-
後續
大雍朝的建元帝是個很受爭議的皇帝,於政務上,他勵精圖治手腕狠辣,在他治國期間大雍上下海晏河清,後又親征韃靼徹底收服草原國,擴大了大雍的疆土,他的功績一直流傳。
可惜這樣傳奇的皇帝卻子嗣不豐,因為他一生只娶了一個皇后。
這個顧皇后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出身顯赫,有個做女相的姐姐,首富是她的弟弟。
她自己還是個神醫,建元二十年麗州府瘟疫,累及無數州府,死傷慘重,顧皇后親臨疫區,四處奔走終於研製出根治的藥方,後自己染了病險些喪命。
據正史傳顧皇后差點撐不住時,建元帝甚至脫口而出,她若死了自己殉葬的話,這是正史傳,史官親筆寫下的話。
帝后二人各有建樹,還一生恩愛,生養的兩子一女都不是等閒之輩,甚至有人傳,這帝后二人是天上的神仙下界來歷劫的,否則怎會這樣圓滿。
後世人掘開帝后二人的合葬墓,裡面卻只有陪葬品和無數珍寶,並不見二人屍骨。
或許傳言也能當真。
此間事多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