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九天裂隙深處凝聚的光,是終結。
其意不在毀滅,而在抹除。
光未至,意已臨。
三千世界,萬物凝固,時間的長河彷彿在這一刻被凍成了萬古玄冰。
在那隻漠然巨眼之下,永恆至尊亦與螻蟻無異。
方寒立於一線天洞府之前,衣袍在靜止的罡風中紋絲不動。他緩緩抬起那隻曾按過輪迴碑的手,五指張開,掌心向上。
一抹極淡的光,自他掌心生出。
那光不耀眼,不熾熱,像是一捧剛從深潭裡掬起的月色,溫潤,幽深,其內彷彿有無數生靈的悲歡離合在輪轉,生滅。
小輪迴。
他沒有去看那隻俯瞰眾生的巨眼,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這一方小小的“世界”。
而後,他抬手,朝著天空,輕輕一推。
動作不快,不慢,像是將一葉扁舟,送入大江。
那捧月色般的光華,便這麼逆著所有人的認知,逆著那股足以壓塌萬古的威壓,扶搖而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
當那縷代表著“終結”的光,與那捧象徵著“輪迴”的月色相遇。
整個魔界的天空,像是被人從中間用最鋒利的刀,一剖為二。
一半,是吞噬一切的絕對死寂之黑。
一半,是映照生滅的無盡輪迴之白。
黑白二色,涇渭分明,沒有交融,只在彼此的邊界線上瘋狂地湮滅、新生、再湮滅。
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漣漪,自那黑白分界之處,轟然盪開。
漣漪過處,魔界之內,那些矗立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雄偉山脈,那些曾有仙人留下傳說的險峻奇峰,無聲無息,化作了最細微的齏粉,被罡風一吹,散於天地。
子仇駭然抬頭,這位魔界大長老,竟是在那餘波之下,被壓得雙膝跪地,七竅之中,滲出縷縷金色的血液。
僅僅是一道目光的餘威,便有如此神能。
方寒的臉色,在那黑白交替的光芒映照下,第一次顯出一絲蒼白。
他清楚,對方甚至沒有真正出手。
那隻巨眼,似乎也對這隻“螻蟻”竟能接下自己一瞥,感到了些許意外。
那目光中亙古不變的漠然,淡去了一絲,多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興致”。
一道無形的資訊洪流,自九天之上垂落,不經耳,不入心,而是直接烙印在了方寒的神魂之中。
“異數,你很有趣。我給你一個機會。”
那聲音,冰冷,宏大,不帶任何情感,彷彿是天道在陳述一段既定的事實。
“這三千世界,是我等圈養的‘牧場’。每隔萬載,或有變數,我等便會降臨,收割一批最強大的魂魄,或為食糧,或為僕從。”
“你,已觸碰到門檻,有資格成為我們中的一員,成為新的‘牧羊人’。”
“臣服於我,你將獲得真正的永生,與至高無上的權柄,與我等,共掌這三千世界的生殺枯榮。”
招安。
也是最後的通牒。
九天之上,雲海宮闕之中,那匍匐在地的姬氏老人,在感受到主人這番意圖的瞬間,那張滿是驚恐的老臉之上,湧現出無盡的狂喜與理所當然。
成為牧羊人!
這是何等天大的恩賜!是所有僕從夢寐以求的終極!
他幾乎可以預見,那個名為方寒的異數,必定會感激涕零,匍匐在地,接受這份來自主人的無上榮光。
方寒靜靜地“聽”著。
他消化著這段足以顛覆三千世界所有修士認知的殘酷真相,臉上那絲蒼白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一抹毫不掩飾的嘲諷弧度。
“牧場?食糧?”
“原來,這才是這場‘遊戲’的真相。”
他識海之中,那一方小小的輪迴領域,驟然擴充套件。
一道無形的絲線,自他身上延伸而出,瞬間勾連了魔界之內,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生靈,每一個……玩家。
下一刻,那段來自九天之上的對話,那段關於“牧場”與“食糧”的真相,如同一道驚雷,在所有玩家的腦海中,同時炸響!
死寂。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滔天的憤怒!
“我們……是牲畜?”
“所謂的修行,所謂的飛昇,都只是為了被收割?”
“憑什麼!”
無盡的怒火,瞬間取代了先前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懼。被欺騙,被玩弄的屈辱感,像是一桶滾油,澆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也就在此時。
方寒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響徹了整個世界。
“我的世界裡,沒有牧羊人。”
他頓了頓,抬起頭,迎著那隻遮蔽了天穹的巨眼,緩緩說道。
“只有玩家。”
“而我,是GM。”
悍然拒絕!
他選擇了一條最艱難,也是唯一能走的路。
戰爭!
那隻巨眼中的“興致”,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足以凍結時空,讓宇宙歸於熱寂的冰冷殺意。
螻蟻,拒絕了神的恩賜。
那麼,便只剩下碾死。
一場波及三千世界的浩劫,自這一刻,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