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太婆的後事很順利，也很漂亮，如果小老太婆能看到的話，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家鄉的風俗是，老人去世了之後，在家裡停留三天，第四天的清晨入土。
張凡起來的很早。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有睡著過，他左瞧瞧，右轉轉，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麼，於是就貓在牆角抽起了煙。
“小凡，額，餓了沒有，給，快吃，待會去墳上，回來就十一二點了，不吃飯怎麼行。”
這是張凡的姑姑，唯一的姑姑。
姑姑打扮的很是利落，雖然一輩子生活在農村，但是姑姑的家裡在張凡的腦海中永遠乾淨的一塵不染，兩個表哥的衣服永遠沒有汙漬。
姑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好像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她可以將所有的愛都給自己的孩子。
所以張凡最愛的親戚就是自己的姑姑。
“姑姑，我不是很餓，有點吃不下。”
“那不行，快點，吃，吃不下也得吃。”
“額，，好吧！”
這是張凡回來之後第一次體會到被愛的滋味。
張凡再沒有拒絕姑姑的好意，端起碗，努力的吃了起來。如果不是那個討人厭的大伯出現的話。
“咋還吃上飯了，啊，大家都這麼忙的，就你在這偷懶？一點點都指望不上。”
“大哥，你別說了，娃娃都二十幾的人了，你那麼大聲幹什麼呀..”
“就是二十多了我才說他，你看看，還舀的這麼稠的，大清早的，我不信能有多餓！”
張凡的內心其實毫無波動，他知道自己的大伯是個什麼樣的人。此刻的張仁林哪還有前天對他那種和藹可親噓寒問暖的態度呢？
也許大概是老年人的起床氣犯了吧，畢竟也六十幾的人了，也能理解。張凡這樣安慰自己。
“小凡，你別生氣哦，你大伯就是那樣的人，一輩子都改不了。”
“我知道，姑姑，我還想說讓你不要生氣。”
“我氣什麼呀，我那個大哥在姑姑結了婚之後都能給姑姑動手，我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還有這樣的事情？姑姑，下次要再有這樣的事情，侄兒給你出氣，哈哈哈”
“小孩子，亂說什麼，誰家不打打鬧鬧的。快吃，飯都涼了。”
張凡的內心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平靜，只因為姑姑的最後一句話。
“對呀，誰家不打打鬧鬧，可能我的父母親和別人家不一樣吧！他們不打鬧，但是他們離婚！”
出殯的隊伍開始了，最顯眼的當屬小老太婆睡的棺材。
據那些長輩說，那是小老太婆早早的就準備好的，松木的，底色是漆的黑色，頭頂和腳下是用金色的顏料畫的祥雲，兩邊則是二十四孝。
整個棺材被架在一個超級大號的花車上，底部是兩橫兩豎的粗壯原木為底，中間是以水紅色的紙剪成蓮花的形狀為主要裝飾品，上面的頂則安著一個會發光的紅色燈籠。
十幾名力壯的中年人喊著號子，抬著這個光彩至極的大傢伙，一步一步的前往後面的塬上。
“小老太婆如果能看到的話應該很開心吧！這次，她真的就像一個公主一樣。”
張凡是看著那個漂亮至極的棺材，被塵土一點一點的覆蓋，直至那裡隆起個大大的土包。
“這次是真的再也看不到那個小老太婆了！”
張凡跪在地上，情緒剛開始就像小溪流一樣，在一點一點的匯聚。
“好了，燒東西，索啦起！”
那一瞬間，跪在地上的孝子賢孫們哭聲陣天，跟排練好了似的。
張凡的眼眶在變紅，淚水在打轉，但是他強忍著不發出聲音。
“小凡，爹沒有娘了，你也沒有奶奶了！”
這句話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張凡再也沒有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對啊，就算這個父親在自己的心裡再怎麼不負責任，可他今天失去了他的媽媽，他再也聽不到自己的媽媽，叫他碎娃子了！
張凡想過要努力的收住自己的情緒，可那種悲傷感就像夢魘一樣揮之不去，狠狠的左右著他的情緒。
張凡哭的聲音越來越響，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在這群人中看起來極為出彩。
張凡對小老太婆的臉頰和身影越來越清晰，清晰到自己好像能觸控到一樣。
無錯書吧他記得第一次出門打工從外面回家，小老太婆那個喜悅的表情，聽說自己想吃韭菜餅之後，穿著兩隻不一樣的鞋子，蹲在韭菜地裡面割韭菜的場景。
他記得自己上了高中之後，每個週末會去看她，離開的時候那個小老太婆往自己衣服口袋裡面塞一元，五元錢的場景。
他記得六七歲的時候，因為偷家裡一塊錢花，被父親呼喊讓跪在地上認錯，小老太婆擋在自己身前，怒目而瞪，毫不退讓的場景。
他記得打自己記事起，每次半夜三更想去院子裡尿尿的時候，但凡自己說怕黑，那個小腳老太婆總是一臉不耐煩的陪在自己身邊。
他記得......
“好了小凡，算了，回去吧！”
姑姑上前將張凡拉了起來。
張凡止住了哭聲，順手擦了一把鼻涕。此刻所有前來幫忙抬棺的人都已經返回，後面的家屬親戚也三五成群的踏上了歸程。
張凡是最後一個人走的，他在這個老師傅看的風水寶地駐足良久。墳堆很有講究，兩顆柏樹剛剛栽種在墳頭的左右兩側，背靠山腳，不遠處是條河流。
“小老太婆應該會喜歡這個地方吧，有山有水有樹的，再也不用操勞了，真好！”
張凡順著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去，這條小小的路上充滿了他兒時的回憶，依稀還記得那些小夥伴們的樣子，只是世事無常，長著長著，就走散了。
還沒走進院子，屋子裡面的爭吵聲就已經傳到了張凡的耳朵裡，張凡毫不意外。
其實能將小老太婆的後事順順利利的辦完再吵，已經突破了張凡的預期了。
“你們現在弄得大，有錢，有本事，看不上這一點三瓜兩棗的，可我不行啊，我們家等著買米下鍋呢，要不大哥，你借我點吧，十萬八萬不嫌多，兩萬三萬不嫌少！”
沒有突破張凡的猜測，這是他四伯張智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