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奉富察氏之命去探望黃婉盈時,頤安院的幾個奴才都守在門口懶懶散散的,瞧著她來這才打起些精神忙不迭地將她迎了進去。
凌霄勾了勾嘴角,都是些沒根的東西,實在是靠不住的。
許是近來入秋,早晚夜間溫差有些大,黃婉盈才患了風寒。
自富察氏免了她請安令她悉心養病後,鎮日人懶懶散散的不說,還有時覺著頭疼腦熱的很。
菘藍請了府醫來瞧過兩次,可一碗碗湯藥灌下去也不見好轉。
凌霄欠了欠身,關切問候道:“格格病了可有好幾日了,怎麼瞧著臉色還是這般蒼白,身子虛弱?”
黃婉盈虛弱地笑了笑,咳嗽了兩聲才緩聲道:“原是我身子底子差,依著府醫的話還需要養上一段時日。福晉還讓您親自跑一趟,當真是用心了。”
“福晉自然很是用心,也是擔心著格格的身子。”凌霄眼珠子轉了轉,別有深意道,“聽說昨兒明瑟院也使人請了府醫,說是金格格體寒,爺還親自去瞧了另吩咐膳房親做藥膳給金格格送過去,這份心倒更是難得。”
這話自然是專門說給黃婉盈聽得。人在病中本就憂思,又聽得爺的恩寵這般懸殊,一方被高高捧著,另一方卻被忽視在角落裡頭,被忽視的那一方聽了自然不大開懷。
黃婉盈聞言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但仍然維持著該有的體面,笑了笑道:“爺一貫疼金姐姐,也是意料之中的。我人微言輕的,被一朝忘之腦後也怨不得旁人。”
凌霄知道黃婉盈這是將話聽進去了,凌霄含笑道:“瞧格格說的哪裡話啊。都是一般的主子罷了,哪兒說得上什麼人微言輕。”
凌霄若有若無地掃了眼身側人,黃婉盈立時會意擺了擺手令所有伺候的人退下。
待內室只剩下二人時,凌霄方才嘆了口氣道:“格格您是有所不知,咱們爺呢本就不算是個念舊情的人,這恩寵也是轉瞬即逝的。您若是一直這般病著,都成全了旁人去的。”
“福晉有心想幫著格格,可是也得格格自己心懷主意才是啊。您雖是養病,可也要為自己的日後好好打算打算,眼瞧著府裡進的主子們愈發多,到時候在爺那兒的一席之地可並非那般好佔的。”
字字都直擊黃婉盈的心,她愈發有些沉重。本就是奴才出身,去歲最得寵的那會兒雖說不上與金純兮平起平坐,可也不過稍遜色了一點點。
到如今,她身上不爽快爺便過去瞧,而她這邊莫說爺親自來了,竟是連一句話都不曾有過的關切。
這到底讓人覺著心寒,可是這後院內宅從來都是這般的。得寵的時候瞧著樣樣都好,如今不得寵了便被拋之腦後了。
黃婉盈微微頷首,沉聲道:“您說得是,還請凌霄姑娘回去回稟福晉。妾身多謝福晉的關心,往後願為福晉效犬馬之勞,只求福晉垂憐。”
凌霄笑著道:“這是自然的,格格好生養病吧,爺那兒福晉會為您美言的。對了,這還有一支人參,是福晉特意吩咐奴婢帶過來的,給您補身子用。”
黃婉盈面上流露出感激的神情,欣喜道:“妾身感激不盡。”
待好生送了凌霄出去,菘藍和菖蒲方才一溜進來。菖蒲向來不喜歡明瑟院的做派的,便為自家格格打抱不平。
黃婉盈眸色沉了沉,“靠旁人都是不長久的,到了關鍵時候也只能靠自己。
深秋時候,府裡落光了葉子的樹上光禿禿的,頗有些蕭索,園子裡頭也無甚可看的。
金純兮坐在假山邊的小石凳上,她攏了攏身上的斗篷,輕聲道:“又到年下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這一年又一年了,明年格格便該十七了。”連翹也掰著指頭感慨道,“說起來,奴婢們像是到明瑟院伺候的日子還在昨日一般,轉眼都要兩年了。”
“那倒是。第一回見到你們,蟬衣心思細膩些,沉靜穩重些。你倒是外向機靈,卻少了幾分穩重。”金純兮搖了搖頭笑道,“可如今瞧著,倒是長進了一點點點。”
連翹撲哧笑道:“格格是打趣奴婢吧?奴婢從前也是一驚一乍的,那時候主管嬤嬤還瞪著眼睛說奴婢這樣的一定跟不上好主子。現在瞧來,此言差矣。”
金純兮也笑了笑,正準備起身離去,忽聽見一陣腳步聲,側身望去便瞧見高棠音扶著青黛的手款款而來,臉上含著清淺的笑意。
“我道今兒是個什麼好日子,金妹妹也出來走走?”高棠音挑了挑眉,拿腔拿調問道。
金純兮聽到她話裡的打趣之意,笑著道:“怎麼,難不成妹妹竟是不知這兒是高姐姐的地盤,妹妹不能走動了?還是高姐姐心裡,妹妹是個憊懶之人,瞧見我出門覺著稀奇的很?”
“你瞧瞧,我這兒說幾句,你便有五句十句等著。要麼說這府裡從前嘴皮子最厲害的蘇格格都比不上你。”高棠音語氣中含著無奈,忽然悠悠道,“我記得咱們剛進府時也是這樣的日子,深秋,那會兒偏只我與你一同入府。”
金純兮聽她懷念起往昔,忙在大腦中搜尋著原主的記憶,從容不迫地接上道:“是啊,剛入府時候高姐姐也是溫柔的不得了,說話細聲細氣的,這會兒子可真是不一般了。”
“莫說我了你還不是?那時候你刁蠻任性的不得了,回回說話能將人懟的啞口無言。咱們是一同入府的免不得被旁人比較,偏你比我得寵便總耀武揚威,我心裡便很是不喜歡你,瞧著你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可人就是奇怪的很,從去歲你落水那會兒起便變了。不愛爭強好勝了,也不愛耍嘴皮子上的功夫了,人也變得有腦子多了。”
金純兮聽到那句“有腦子”,實在忍不住笑了出聲。
“姐姐若是想要誇我便認認真真誇,我從前那是年少輕狂不懂事,如今歷經歲月的磋磨,便知事了。”
“磋磨?不見得吧。這府裡獨你從未嘗過失寵的滋味吧,爺從未冷過你的。”高棠音笑了笑道,“不過打從去歲咱們一起管家起,我倒是愈發覺著你這人順眼了許多,至少不那麼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