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伯兮的本族在明河襲州一帶，山多髯松，彌望入青雲。

這裡又被世間人稱之為彼岸之都，以五大家族為首。

而狸家正是這片領域的第二大家族，第一就是辛逐的本家。

餘，溫，憐幾家次之。

洛塵悄沒有拒絕狸伯兮的好意也是有私心的。

之前從奶娃娃口中得知，辛逐前世在自己死後沒有回光明宗，而是回了她的家族。

其他幾人亦是如此。

這事就很不對勁。

就算沒有謝序，他們四個那時候的作戰方式已經很成熟。

當時又怎麼會突然選擇各奔東西？

就算是因為自己的原因，那這時間點會否太湊巧了點。

洛塵悄很瞭解他們，前世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四個絕不會分開。

那究竟會是什麼樣的意外能讓朝夕相處甚至情同手足的他們在一天之內分崩離析。

洛塵悄默了默，心想，估計是因為他們發現謝序不是他們眼中單純正直的小師弟。

亦或者是枕無心四人當中有人存心欺瞞。

其實洛塵悄打心眼裡更偏向於第二種猜測。

謝序前世不與他親近，是因為存了殺他的心思。

但是他跟枕無心幾人的感情卻很融洽。

前世他離開光明宗後有偷看過那時他與枕無心幾人的書信。

都是些平常的問候，只不過他們問候的話裡沒有洛塵悄而已。

洛塵悄來襲州就是想瞧瞧辛家的那位未來女婿究竟有多厲害。

竟然能在以後和辛逐的成婚當日就將其凌辱致死。

雖然他也曾想過他們最後都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死去，但是那種死法讓洛塵悄實在接受不了。

就算……那時候她被人下了迷藥，可她的步月呢？

“步月”不是應該會保護她嗎？

洛塵悄給他們鑄造的靈器都是經過了三道雷劫，還用自己的靈影去溫養他們的靈器。

因而那時岐不要斷臂受傷哭得昏迷之前，他在岐不要跟前說的那句“你的雙刃可以用”。

意思就是洛塵悄鑄器時殘留在“上邪”裡的靈影還沒有完全消散之前。

他就還是洛塵悄的徒弟。

可前世即便是洛塵悄死了也有靈影殘留在他們的靈器上面。

“步月”不可能連它的主人都救不了。

是誰，擋住了步月。

……

高情已逐曉雲空，他不與梨花同夢。

不淹時，洛塵悄看著懷裡臉上紅撲撲的謝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又瘦了。

花了四個多月養回來好捏的手感，不過幾天時間又變得這般瘦骨嶙峋。

真嬌氣。

特別是窩在他懷裡的時候。

像個嬌氣包。

“謝序……”

洛塵悄有些疑惑，那個叫戲通的，已經有好些時日沒出現了。

謝序自那日喝了藥之後，身上的病情明顯在逐漸好轉。

之後洛塵悄才明白過來，謝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靈影可能對他來說壓根不起作用。

可是，自己總感覺哪裡不對。

故人傾那時候說得確實沒錯，自己早就察覺到身體時不時地分不清靈影和靈力。

之前他對謝序的那幾次攻擊，還有枕無心那一次分明都是用的靈影，身體意識彷彿在主動阻止自己傷害他們。

可這是為何？

難不成，自己的魂魄在自己死了之後還經歷過一些事情才得以重生的嗎？

那……自己為何記不得？

後來洛塵悄發現他當時對這些事情的疑慮簡直就是一語中的。

松上薜蘿，紛紛披披，橫敷數十尋。

深夜，謝序疼痛難忍地在師尊懷裡直直墜入一簾幽夢。

月夜下夢裡的場景異常悽悽駭人。

謝序依稀記得，那是爸爸死的那一年，也是他抑鬱症最嚴重的那一年。

也是他十五歲的時候。

那一年爸媽出了車禍，可明明才過了三年的時間自己偏偏對那段記憶特別模糊。

只記得，媽媽從病床上醒來之後聽到爸爸去世的訊息將她的悲憤全撒在了自己身上。

謝序被她一股腦地推倒然後暈過去，醒來之後謝序的病好像愈發嚴重。

常常幻想著他自己在等一個人來接他回去。

但是沒等到人來，他就跳了海。

被人救了。

回去捱了頓打。

好疼。

又一個深夜，媽媽不在家，她最近好像找了個男朋友。

挺好看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給自己帶了個小蛋糕。

他想吃，但媽媽不讓他吃，那他就不吃。

他聽話。

他乖。

最乖。

……

不，他不乖。

他趁著媽媽不在，秋季的半夜穿了件單薄的黑色T恤就出了門。

鄰居們說半夜三更不睡覺的人都是幹那檔子事的人。

他懂，但他不是。

光腳走在無人的街上，他渾身冷得發抖。

最後坐在海邊的欄杆上眺望遠方的月亮，幻想著一個人親他，愛他，寵他。

直到他微微揚唇，閉眼朝著海上晦暗的月亮縱身一躍。

月亮沒有可憐他，也沒抓住他。

但他還是活了下來。

被人送進醫院急救時，媽媽不在，沒有人在。

直到虛幻的畫面突然轉到那個時候。

謝序在夢裡不斷哭喊叫喚，那個男人也沒停下來。

他掙扎不休，一轉頭看到媽媽的冷眼。

手頓了頓，那個男人藉機難耐著覆上來的一瞬——

“謝序！”

一聲急促的呼喊將他徹底帶離夢中，可謝序分不清。

驚恐發作。

“不要！滾開！滾開！別過來！別碰我！”

他睜開眼的瞬間小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根本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他在洛塵悄驚疑之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眼前的人狠狠推開。

然後慌忙縮到床鋪的最裡邊將自己桎梏起來，害怕到哽咽低泣。

“別過來……別過來……”

洛塵悄被他推開的剎那間心都涼了一半。

他神情驟冷，倏而嗤笑一聲便連葬了自己和那抹眼中的苦澀。

“謝序，是你自己推開我的。”說罷欲轉身離去。

謝序氣息微弱，“別過來……師尊……師尊……我好怕……”

謝序莫名其妙的兩聲“師尊”又讓洛塵悄驀地定住了即將跨門而出的腳步。

該死的。

洛塵悄暗罵一聲，心中霎時繾轉百回，頃刻回頭。

“謝序……”他輕輕喊了聲。

“……”

洛塵悄確認謝序沒有抗拒先伸出手掌慢慢覆上他的背部撫了撫，再淺淺挪著身子緩緩靠近。

“謝序……”

謝序背對著他。

洛塵悄的臂彎主動環上去，圈住眼前單薄又無助的小人兒。

“謝序，你，你剛剛讓我滾……”

他從謝序的身後貼上來將臉埋在謝序的頸窩深處，聲音透著委屈。

“……”謝序意識不清醒，但能模糊地感覺到是師尊從身後緊緊抱著自己。

呼吸漸松，一張一弛，不到片刻，又懈力昏睡過去。

這是頭一次謝序將他原先世界的恐懼這麼清晰明瞭地暴露在洛塵悄眼前。

可洛塵悄以為那是謝序對他說的，謝序在潛意識裡很怕他。

雪風佇立，轉瞬之間又是白日。

“師尊……”謝序清早迷迷糊糊地摸了摸旁邊的位置。

涼的。

“師尊？”嚇得他猛地睜開眼睛，從柔軟的榻上驚坐而起。

一轉頭就瞧見師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到床裡面去了。

他剛鬆了口氣，師尊突然伸手將人拉回去扣在懷裡，又順勢為他蓋好棉被。

動作一氣呵成。

洛塵悄眉眼微蹙，似是天光太亮照得他眼睛不舒服。

“師，師尊……”

好像經歷昨晚一遭，謝序的精神氣似乎比前幾日好了很多。

他在被窩裡像貓兒一樣蜷縮起來，伸手攬住師尊的腰。

洛塵悄睜眼，“謝序，腿打直，不要蜷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