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玹沒有說話，眼中一半譏諷，一半不甘。
這眼神看得皇上怒氣沖天，正想發作卻見她直直跪了下來，低聲說：“嬪妾知錯了，請皇上饒了翠翠。”
“林思玹？”
“是嬪妾無故提起手鐲之事，害翠翠姑娘遭受無妄之災，嬪妾懇請皇上饒了翠翠。”
皇上目光如刃，薄唇微抿，冷冷的看著她，“一個宮女，又是為了一個宮女，值得嗎？”
林思玹沉默良久，再次抬頭時，倔強的眼中都是不屈不撓：“您覺得不值得，是因為您沒有被人扼住過命運的咽喉。”
“林思玹，那件事過不去了是不是？就因為朕掐了你一下，你處處跟朕作對，在朕面前百般放肆，你要朕給你道歉嗎？還是想掐回來？”
“道歉有什麼用？”
皇上冷笑一聲，嘴角扯開一個不深不淺的弧度，開口卻如冰川般寒涼：“好啊，有本事你掐回來試試。”
林思玹一時情緒上頭，抬腿就大步往前走。
這個人不是人的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這破任務，不做也罷！
就在她走到離皇上一步之遙的位置時，福永驥闖進來喊道：“皇上，大事不好了！”
皇上紅著眼睛瞪向他，“你最好有什麼大事。”
福永驥嚇得雙腿一軟，滑倒在地，一時竟判斷不出這究竟算不算大事，趕緊叩首答道：“回稟皇上，椒房殿的蔡婕妤中毒了。”
皇上聽後面色如常，而林思玹卻如五雷轟頂。
她肩膀一抖，轉身就想往外跑。
皇上在身後叫住她，“林思玹，朕準你走了嗎？”
林思玹回頭，眼中近乎絕望，看著他說：“嬪妾，求請皇上指示。”
皇上並沒有給指示，而是上前一步，一把按住她的後腦勺，兩人的額頭貼在一起，呼吸間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
他喃喃道：“朕三歲失去生母，在太后宮裡寄人籬下，太后為了爭寵，給朕服過毒，讓朕跳過湖。林思玹，朕不是沒有感受過，被人扼住命運的咽喉是什麼滋味。”
“你覺得朕對那些宮女很殘忍嗎？那朕就告訴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別說是他們，就算是你，如果連扼制自己咽喉的那隻手都掙脫不掉，朕也不會留你。”
林思玹倒吸一口涼氣，感覺人明明在地上站著，又好似飄在空中。
她幽幽的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看了很久很久。
原來她一點都不瞭解這個男人。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僅來自於時代、身份，也來自於截然不同的成長經歷，造就的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
“福永驥，傳太醫。”
沒等她回過神來，皇上淡淡吩咐，同時驀然鬆開她，抬腿朝宮外走去。
林思玹愣了片刻，跟上他的腳步。
紫金殿距離椒房殿需要步行一刻鐘，路上，冷靜下來的林思璇，打聽著蔡婕妤的情況。
福永驥說，蔡婕妤在晚宴前就開始不舒服，傳了太醫檢視，晚宴後又查到中毒症狀，如今齊太醫正在醫治。
林思玹不禁後怕，今天是他們到行宮的第一日，原本晚飯是要一起吃的，只是突然冒出個柳才人，她想盡快幫蔡婕妤得寵，才臨時到了皇上的紫荊殿。
如果這個晚宴按照原定計劃進行，那這毒，也會同時撒到她身上。
此次行宮隨行的太醫一共有五位，齊太醫帶了三位出診，正在蔡婕妤的寢宮內，為躺在床上的她扎針排毒。
見皇上進來，齊太醫立刻放下手中的銀針跪下行禮。
“齊太醫無需多禮，救人要緊。”
皇上吩咐道，同時下人端來椅子在他身後，伺候他坐下監診。
齊太醫彙報道：“皇上，蔡婕妤所中之毒為狼毒草，毒性極強，不過好在蔡婕妤服毒量少，微臣暫且可以續上她的性命。但是何時能醒來，還得看娘娘自己的造化了。”
“從頭到尾是怎麼回事，給朕交代清楚。”
齊太醫邊忙著扎針邊說：“皇上，蔡婕妤晚飯前因腸胃不適，傳召了秦太醫問診，當時只是尋常腹瀉，秦太醫開了止瀉的藥方。直到晚飯時，蔡婕妤再次不適，微臣覺得異樣，隨秦太醫同診，才發現娘娘有中毒症狀。”
“蔡婕妤為什麼會鬧肚子？”
皇上這話是瞟向暮君的方向問的，她是蔡婕妤的貼身宮女，自然應該最清楚。
但是林思玹上前兩步，低聲答道：“蔡姐姐下午幫嬪妾做甜點時，試嚐了很多，可能有些做得欠佳。”
“那你還拿給朕吃？”
“味道還是不錯……”
皇上眸中帶著怒氣，又有一絲若隱若無的笑意，轉頭道：“齊太醫繼續講。”
“皇上，其實多虧蔡婕妤吃壞了肚子，才會晚飯剛吃兩口就再次腸胃不適，微臣和秦太醫才能及時發現中毒症狀。否則這足量的狼毒草，即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啊！”
皇上聽後點點頭，冷笑一聲：“朕的後宮，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此話一出，闔宮驚慌，紛紛跪下磕頭。
林思玹後知後覺和他們一起下跪，不禁抬頭瞟向床上的蔡婕妤。
這樣三句話一叩首的，醫生怎麼專心治病？
餘光卻見一道刀鋒般的眸子投來，皇上正看著她，兩人對視一眼，誰也猜不到對方的心思。
皇上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如果今天是林思玹躺在這裡，他一定把椒房殿的人都拉出去砍了，一個不留。
“把所有能接觸到晚餐的人都帶過來。”皇上吩咐道。
而福永驥早有準備，嫌疑人都等在殿外，就等皇上傳喚。
林思玹看到一群宮人埋頭走進來，椒房殿的所有下人都在其中，還有給他們送菜的，搬東西的，每個環節都考慮周全。
福永驥將他們一一介紹，除了來開刃磨刀的周公公，晚餐的其他環節都由不止一個人共同完成，也能互相作證。
周公公急得用額頭撞向地面：“求皇上明鑑！小的只是個磨刀的，御廚用刀前都會清洗，即使小的有心，刀片上也留不住毒啊！求皇上明鑑！”
周公公聲音越來越大，福永驥瞟了皇上越漸沉重的臉色一眼，用拂塵杆在他背上敲了一棍，“住嘴！皇上讓你說話了嗎？”
周公公顫抖著埋下頭，不敢言語。
皇上冷冷將面前兩排宮人掃了一圈，“你們都想進皇城司獄嗎？”
此話一出，林思玹的身體跟著宮人們一起顫抖。
她看著月影、喜雲、映禾，三人跪在一起。他們擔心她衝動求饒衝撞到皇上，從始至終不肯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