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大夫人命人緊閉的門被一腳踹開，匆忙趕到的常乾華還來不及看現場是什麼模樣，暴喝出聲：

“都給老子住手！”

嗚嗚泱泱的堂廳頓時安靜如雞，包括夫人姨太太和傭人在內的所有女眷在突然的震驚之下還維持著原有的動作。

低頭的低頭，彎腰的彎腰，伸手的伸手，無一例外，都是試圖捉到那個滑不溜秋的小崽子。

常乾華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的怒火持續高漲，咬的牙齒都咯吱作響。

來不及去收拾這些人，踏踏走近，順著這些人的動作，在人堆中找到了他孤立無援的閨女。

常乾華虎目圓瞪，愣是柔和了神情，用力踹開這些該死的傭人，把芽芽抱進懷中，這才覺得有些許心安。

粗糙帶著厚繭的手指擦了擦芽芽無意間碰在臉上的髒汙，常乾華愧疚極了：

“閨女，對不起，爹不該丟下你一個人在這裡的。”

芽芽手裡還攥著自己當武器使的厚重桌布，聞言立馬撒手，桌布窸窣落地，這細微的聲音立馬被小傢伙委屈的哭腔掩蓋：

“爹，疼……”

常乾華用力瞪了這場鬧劇的罪魁禍首——大夫人一眼，踏著皮靴，在她佯裝平靜的目光中帶著芽芽先離開了。

大夫人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丈夫的那一眼，無疑在告訴她今日這件事沒完！

可她怎麼會知道好好的一場晚餐會演變成這個模樣？

區區一個不知來處的小蹄子，常乾華竟然為了她如此不給她面子！自己可是他的髮妻！

大夫人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看四個神色不一的姨娘牽著孩子就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大夫人捂著心口，沒有再刁難她們，只揮揮手讓她們退下。

只不過，一雙陰沉的杏眼流轉片刻，落在了二姨太的背影上。

大夫人想，若常乾華非得揪住這件小事不放的話，她得找一個替罪羊了。

————

芽芽的住處，承安苑此刻燈火通明。

原本常乾華放在芽芽身邊保護她的人已經被帶下去領罰了，新調來的十幾人正分佈在小樓周圍，兢兢業業。

那幾個失職的兄弟下場他們也都知道，所以當自己替了這件活之後，那是半點都不敢鬆懈。

七小姐在他們爺心目中是何地位，今日一看，他們是徹底知曉了。

沒看見幾位姨太太身邊得了臉的人都在承安苑院子外跪著嗎。

嘖嘖嘖。

被打造成公主房的臥房，常乾華心疼地看著芽芽受傷的兩隻小腳丫。

原本白白嫩嫩一點瑕疵都沒有的腳丫此刻腳底幾道刺眼的劃傷格外明顯。

去大夫人住處之前，玉玲給芽芽換上了盆底鞋，沒練習的話，這種鞋子走起來一步一摔。

芽芽開打之前就有著先見之明把鞋子蹬了，只穿著襪子，跑來跑去間，儘管小心翼翼，可還是難免被地上隨處可見的破碎瓷碗劃破了腳底。

不是特別嚴重，可再小的傷口，在小崽子養得極好的小嫩腳襯托下，也變得猙獰極了。

至少常乾華這個當爹的就心疼得不行。

他看得出，這傷口是瓷片割痕，那邊緣凹凸不平的，他閨女可多遭罪啊！

小心翼翼給芽芽上好藥幷包紮好之後，常乾華心裡的不滿越發大了。

把換好了一身柔軟睡衣的芽芽放回被窩裡，常乾華點了點芽芽的臉蛋，一口大粗嗓溫柔極了。

“閨女，放心，爹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褪去兇殘，又變回柔軟無害小崽崽的芽芽滿眼信任，抿著小嘴，蹭蹭點了點頭：“嗯”

那亮晶晶的小眼神，看得常乾華心都要化了。

“閨女先睡覺，明天早上爹來找你。”

給芽芽掖了掖被子，常乾華在小傢伙乖乖閉上雙眼之後小聲地退出了房間。

示意另一個傭人好好看顧好小姐之後，給了候在房間外的玉玲一個眼神。

後者瞭然，恭敬地跟隨在常乾華身後。

果不其然，離小姐的臥室有一段距離之後，玉玲便聽見這個掌握著自己的生殺大權的男人冷聲道：

“今天大夫人房裡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

“是。”

玉玲本就等著這個時候，垂下的眸子裡痛快一閃而過。

————

第二天一早，常公館主廳就已經站滿了人。

大夫人尚且冷靜自若，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品著茶。

可剩下的四位姨太太就沒有這份心性了。

元麗和風塵之地出身的三姨太最為焦躁，一個穿著一身粉色洋裝，一個穿著一襲紫色旗袍，是幾位中顏色最為出眾的存在。

焦急等待了十分鐘左右，元麗左右來回晃動，心慌之下，把目光投在了大夫人身上。

“誒呀大姐！您說說老爺讓咱們在這裡等著究竟是要做什麼啊？”

“老爺還沒有來，你急什麼？昨天雖然針對一個小孩子是過分了一些，可那不是沒出事嗎？”

大夫人沒有理會元麗的意思，倒是好整以暇站在一旁的四姨太回了一句。

元麗和三姨太倒是想反駁，可大廳之外傳來的刻意放重的腳步聲讓她們二人齊齊噤聲，轉頭忐忑地看向來人，期期艾艾。

“老爺……”

姍姍來遲的人正是常乾華和打扮得像是一個西方娃娃的芽芽。

常乾華沒理會元麗和三姨太欲語還休的目光，徑直走到主位坐下，直奔主題。

“都跪下。”

“老爺？”

一聲聲嬌滴滴的“老爺”驚詫響起，包括坐在常乾華身側的大夫人。

“老爺，你這是……”

大夫人放下手裡的茶杯，神色驚疑不定，目光掠過安安穩穩坐在常乾華膝頭的芽芽，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

可常乾華這一次，連她的面子也不給了：“你也跪下。”

“常乾華？！”

大夫人這才驚覺不對，猛地看向自己丈夫，不滿地直呼其名，站起身：“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可是你的嫡妻！髮妻！”

“更遑論我乃正統皇族後代！你敢逼我下跪？”

常乾華這些年聽這句話已經聽得夠多了，平日顧慮妻子的臉面也就聽聽就過去了，可這一次……

“咻——”

“啊——”

兩顆小石子彈在大夫人的膝蓋上，她腿一疼，控制不住地雙膝跪下，重重摔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這個自己一貫看不上眼的男人。

其餘四位姨太太噤若寒蟬，見大夫人都落得如此下場，急忙跪作一團，伴隨著低低的抽泣音。

毫無疑問，是元麗。

常乾華冷冷地看向眾人，垂首詢問懷中的一小團：“閨女，誰昨天欺負了你，一一告訴爹。”

芽芽困頓的雙眼立馬放光。

小爪子一伸，昂著腦袋衝常乾華告狀：“她、她、她都有！”

所指的人，赫然是大夫人、二姨太和五姨太元麗。

小傢伙掰著手指頭，記性極好：“爹，她們罵我沒規矩，拱火還用瓷片扔我！差一點就被劃到了呢。”

說著，芽芽還不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脖子同樣地方貼上了紗布的二姨太頓時渾身發冷。

她沒想到，昨日暗中在人群中下的手竟然真的被這小丫頭片子看見了，還一點不避諱地說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