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華鏡旁，綠樹成蔭，濃蔭如蓋。
東華帝君靜靜地獨坐於茶臺前烹著茶，動作如行雲流水，宛如一幅美麗的畫卷，煞是賞心悅目。
妙華鏡雖說是鏡，卻也是一方瀑布。
若法力足夠，便可在鏡中看到十億凡世中任何一世的更迭興衰。
然而，瀑布靈霧纏繞，普通的神仙壓根承受不住。
若修為不夠，則極易被其上瀰漫的靈氣灼傷。
因此，鮮少有仙神現身在此。
此時，妙華鏡中與鏡外是如出一轍的歲月靜好。
一道身影晃動，東華帝君面色未動，只是微抬了下眼皮。
“三千小世界，十億凡世，竟有一半都建有火神廟。
論起辦事效率，九重天上至少有一半的仙神，比不上你的那些信徒。”
說話的同時，東華帝君面色平靜的倒上兩杯茶水，緩緩推出一杯。
案桌對面的玉清身著一襲墨袍，頭上戴著一頂由墨玉製成的簡單發冠。
發冠將青絲整齊地攏在裡面，乾淨利落。
面上的淡然是經歷過風雨後高居上位的從容與威嚴。
萬餘年過去，如今的玉清與從前相比已經截然不同。
她凝視著妙華鏡中被嫋嫋青煙環繞的神像，唇角綻放出一抹如煙如霞的笑容。
“這便是十億凡世與四海八荒生靈最大的不同。”
凡人可是會讓自己渺小到只有短短數十載的生命，開出一朵獨一無二、香氣浮動的花。
細細算來，距離玉清第一次向人族傳遞火種，已經過去了兩萬年。
從一個小世界，到兩個，再到十個……
從雲娘，到她的弟子們，再到世世代代……
她們所付出的努力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形容的？
雖是星星之火，但在人族共同的努力下，即將成就勢不可擋的大勢。
“或許吧，”東華帝君容色平淡地說，“九重天上已有數千名從凡世飛昇而來下仙，你心中所想，大約很快便能如願。”
玉清收回目光，笑著頷了頷首。
“不止是徒兒如願，亦是人族如願，更是天道如願。”
又是一壺茶水沸騰。
熱氣氤氳，伴隨著茶香，沁人心脾。
東華帝君挽住寬袖，抬手提起茶壺，輕飄飄的開口。
“方才皓德提出那般冒昧的請求，你竟能忍得住，倒真是少有的好脾氣。”
玉清雙手捧起茶杯，淺嘗一口，笑道，“並非是徒兒好脾氣……
不過是一個即將行至末路卻不自知的可憐人罷了，師傅，還是多些寬容吧。”
聞言，東華沉默了一瞬，輕聲一嘆。
“皓德若知道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逃過一劫，大概是不會開心的。”
他開不開心，誰又會在意呢？
玉清微微垂眸道，“確如司命所言，不過兩萬年，天君便會再度提起聯姻。”
“能忍到這個時候，他的定力已然難得。
依為師看，你無心在此，既不願，為何阻止為師拒絕？”
“若徒兒不阻止，您是不是要將天君扔出去？”
東華帝君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聲。
“憑他也敢對你的親事指手畫腳。”
不將皓德扔出去？
當他這位曾經的天地共主被時間磨去了脾氣嗎？
他瞥了眼玉清，又道，“不過，天君的那三個兒子中，除了央錯，桑籍與連宋勉強還算上得了檯面。”
玉清瞟了自家師傅一眼。
瞧著他眼底的殺氣，似是要去暗殺那兩人，不由得被茶水嗆了一下。
她擺了擺手道，“我不願，連宋自然也是不願的。”
這倒是實話。
其實也不怪連宋如此抗拒。
一來，他的天命之人早在出生之前就已經註定。
二來……
面對玉清時，簡直就像面對小號的東華帝君。
連宋完全無法將她當做定親物件。
直接滑跪好嗎！
玉清抬手，一股靈力從妙華鏡上抽離，被她握在掌心。
“當然，徒兒阻止師父，還有另一層更重要的原因。”
“哦？說來聽聽。”
“徒兒如今已有足夠的資本取代天君，掌控九重天的話語權。
拒絕就拒絕了，皓德天君又豈敢逼迫徒兒應下？
桃桃的上仙劫即將來臨，徒兒打算明日便去崑崙虛。
待上仙劫後，徒兒便陪同她一同前往魔族。”
玉清稍作停頓，輕抿一口茶水，繼續說道。
“既然天君上趕著替徒兒省事……
不若借他之力廣發請帖，待徒兒從魔族歸來後於九重天上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
至於宴會之上會發生什麼……誰又能預料呢？”
東華帝君眼底的殺氣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幾分難以言喻的神色。
“你倒是知道如何躲懶。”
可憐那皓德欣喜若狂，卻只是為他這個徒兒做了嫁衣。
“不過是合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罷了。
對手的資源，也是資源。”
玉清說著，握起壺柄，慢悠悠的為自家師傅倒上一杯茶水。
東華帝君瞧著她無事一身輕的模樣，不禁失笑的搖了搖頭。
這個虧，皓德是吃定了。
“魔族不常與外界往來，魔族中人更是鮮少踏出南荒。
你們一旦進入南荒，便會惹來幾位魔君的關注。
桃桃是少綰，卻也不是少綰。
你們行事，須得萬分小心。”
“師傅且放心，萬餘年來，徒兒的人已經將魔族的情況摸得八九不離十。
如今已然萬事俱備，應當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東華帝君沉吟片刻，開口問道，“可曾定好同行之人？”
玉清眉眼一彎，點了點頭。
“自然，白淺，玄女，太陰，卯日，羅睺，以及玄清殿中幾個修為不錯的年輕人，已然足矣。”
別的暫且不論。
白淺代表狐帝白止，桃桃代表墨淵上神，玄女代表瑤光上神。
她則是代表了東華帝君與折顏上神。
妥妥的一支太子團。
即便幾位魔君中有混不吝的，也絕對不敢對她們動手。
她啜飲了一口，餘光瞥見妙華鏡中的火神廟旁有另一座廟宇，亦是香火繚繞。
欣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