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葉知緒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裴則川才邁開腿，順著路下樓，匆匆向校外的藥店走。

步伐很快，卻心不在焉。

就連葉知緒反常地答應了他的請求，他都沒有心思去探究。

裴則川此刻滿腦子都是葉知緒手上燙傷的疤痕。

那雙細瘦的手上多了兩個很醒目，很不和諧的傷疤，在食指和中指併攏的內側。

只要稍微一想，就能聯想到那是怎麼來的。

那是拿煙的位置。

葉知緒高中的時候抽菸，被裴則川抓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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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陣，裴則川盯他很緊，一邊說著再抽給全班扣分，一邊買了很多糖給葉知緒塞到口袋裡，威逼利誘，雙管齊下才管住了對方，把煙戒掉了。

可是現在，是又開始抽了嗎？

怎麼就，一點兒都不聽話呢。

alpha周遭似有黑雲籠罩下來，神情陰晦了幾分。

再管不住的話，他就要想想其他辦法了。

畢竟，葉知緒就在他身邊。

跑不掉。

*

葉知緒回到宿舍時，另外兩個舍友都不在。

他像突然放鬆下來似的，坐到了椅子上，鼓了鼓腮，開始愁過會兒怎麼辦。

鬥了四年，葉知緒也算是瞭解裴則川，知道對方答應過的事情不會反悔，所以過會兒他一定會過來給自己送藥。

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但這幾天，他不是沒想過，卻根本想不出來裴則川能惦記他什麼。

總不能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吧？

這可是法治社會。

葉知緒的視線在周圍無意間掃視一圈，在看到手機時一頓，忽然想到了什麼。

要不……問問百度？

在裴則川的事情上，葉知緒向來都會喪失慣有的冷靜，還沒等他徹底做出決定，手就已經比腦子快，先把手機拿過來了。

他輕輕深吸一口氣，開啟了搜尋引擎，然後打字。

【死對頭忽然對自己很好怎麼辦？】

不搜不知道，一搜，一下子蹦出來很多詞條。

原來世界上有這麼多人都跟他有一樣的煩惱嗎？

葉知緒一條一條翻過去。

有很多回答是建議問清楚，然後如果能冰釋前嫌，就別再當死對頭，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

另一部分回答則是建議擦亮眼睛，或許對方沒安好心。

葉知緒對著後一種說法讚許地點點頭，接著搜尋。

【怎麼判斷一個人對自己好是不是裝的？】

這條的搜尋內容就少了很多，葉知緒在各種詞條裡扒拉半天，都沒找到什麼有用的建議。

他正打算退出，卻在翻最後一下的時候眼前一亮。

那是一個一年前的帖子，帖主講述了自己的煩惱經歷。

在帖子裡，貼主說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好兄弟，但好兄弟逐漸發展成了見面就掐的死對頭，他本以為就這樣了，對方卻忽然態度大轉變，對他獻殷勤。

帖主也覺得很不對勁，於是到網上求助。

這個帖子的樓層格外長，有很多人都跑來給他提建議。

【5L：媽呀，帖主是alpha還是beta還是omega啊，你那個死對頭又是什麼？】

【帖主回覆：我是男omega，他也是】

【9L：這樣，帖主，你試探他一下】

【帖主回覆：怎麼試探？】

【9L回覆：你不是說他對你很好嗎？那就試試肢體接觸，如果真的討厭一個人，會下意識抗拒肢體接觸，這個是裝不出來的。如果他對你下意識抗拒了，那就證明先前的好都是裝的】

【帖主回覆：……可是我不太喜歡他，還沒法主動做出肢體接觸……】

其他人跟著幫忙出主意。

【17L：那就先不要肢體接觸了，你離他湊的近一些，也是一樣的道理，看他會不會避開】

【帖主回覆：好！】

【22L：加油啊啊啊，姐妹們在這兒等你訊息！】

【23L：樓上的站住！我懷疑你在代一些什麼文學……】

【24L：噓！】

帖子有好幾百樓，一時半會實在是翻不完。葉知緒剛看到這裡，宿舍的門便忽然被敲響了。

他一驚，立刻關了帖子，去開門。

門外赫然是裴則川。

alpha已經收拾好了自己所有偏執又瘋狂的想法，此刻站在那裡，又像是乖巧的大型犬類動物。

裴則川目光是清冽的，他輕輕揚了揚手上拿的燙傷膏，說：“我來給你送藥。”

“喔……好。”葉知緒伸出手，“謝謝。”

他不太喜歡伸手去接受別人的什麼東西，尤其是對於裴則川，所以動作裡滿是彆扭和不自在。

可沒想到裴則川一動沒動，而是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可以幫你嗎？”

“啊？”葉知緒一懵。

“我想幫你塗藥，因為覺得你可能會有些不方便。”裴則川忙解釋道，“而且……我會很輕的。”

“當然，如果你不想的話，”他緊接著輕聲開口，嗓音明顯低落了下去，“也沒有關係。”

說這話時，裴則川的眼睫輕輕顫動，神情也有幾分挫敗的意味，看起來像是脆弱到要坍塌的玻璃裝飾品。

救命。

葉知緒感覺自己的防線搖搖欲墜。

他是吃軟不吃硬的那種人，如果裴則川像以前一樣強勢，他一定會和對方再次嗆起來。

可是裴則川沒有。

葉知緒站在原地，腦海裡瘋狂拉扯了幾秒鐘，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往旁邊讓開了一條路。

裴則川輕輕笑了：“謝謝。”

這人真奇怪。

明明是他在幫忙，還要道謝。

葉知緒有些恨自己不爭氣的氣惱，關上門後，跟著轉過身進了宿舍。

裴則川拿出了裝在袋子裡的燙傷膏，示意葉知緒坐下，又拿出了碘酒，開封。

從外在根本看不出他在努力壓抑內心的真實想法，把自己裝成乖巧又溫和的alpha。

葉知緒順著他的目光坐了下來，把自己傷到的那隻手伸了過去，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覺。

他好像……並沒有那麼不情願。

但也不是不排斥！

裴則川用棉籤輕輕蘸了碘酒，萬分謹慎又輕柔地塗在了葉知緒被燙傷的傷口處。

“疼嗎？”

alpha低低開口，嗓音裡有別人聽不出的剋制的心疼。

“不疼。”葉知緒乾巴巴地回答。

空氣又一次安靜下來，只有拆藥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太詭異了。

現在他和裴則川之間的氛圍，太太太詭異了。

葉知緒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腦海中倏地浮現出了剛剛在帖子裡看到的東西。

靠近距離接觸後對方的反應，來判斷對方對你好是不是裝的。

正好這個地方沒有別人。

正好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要不……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