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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姐姐(三)

可萬一他是兇手呢?”

“如果他真的是兇手,我們更不需要害怕了。”

林雁回越發迷茫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當他意識到我們懷疑他時,他就一定會拼盡全力來掩飾自己的馬腳,而越是完美的說辭,越是假象。”班珏琳的笑容顯露出一絲狡黠,“需要害怕的人是他,並不是我們。”

林雁回覺得班珏琳是在鋌而走險,忍不住佩服起她的膽識,同時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便立刻問道:“那你找到他了嗎?”

“誰?”

“媛媛曾經的男友。”

“哦,姜喆。”班珏琳點點頭,“我找到他了,不過他和陸媛已經很久沒有深層聯絡,有關陸媛被害的事情他並不關心。”

林雁回感到遺憾地嘆息道:“人心涼薄,也不能指望他為媛媛難過了。”

班珏琳端詳著林雁回的表情,像是想從他臉上找出自己期望看見的破綻。可他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的神色符合心境,的確是在為陸媛惋惜。

但班珏琳卻不打算把姜喆告訴自己的真實情況分享給林雁回,當她知道陸媛打掉的那個孩子並不是姜喆的之後,也就猜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儘管姜喆再沒有細說,他表現得很不安,像是不敢洩露太多。

班珏琳知道棋局才剛剛開始,誰也不能操之過急、亂走棋子,必須要穩,要沉著,因為要贏。

她的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是簡訊。

班珏琳低頭去看,心下一沉,又是那個匿名號碼。

這次的內容是:“不要自作聰明,看緊自己的性命。”

班珏琳微微蹙眉,她有些心煩意亂,立刻將手機按成黑屏,在林雁回詢問她怎麼了的時候,她抬頭,笑臉相迎,並提議道:“你有辦法讓我見到崔琦嗎?”

6.

91年的崔琦現年已經32歲了,但他始終還覺得自己是個小年輕,就是歲數在不受他控制的長,至於心態、樣貌,包括身型,都和他20出頭時沒有絲毫區別,他始終這麼認為。

作為務農三代的家庭中唯一一個有著工人編制的他,可以說是全家,乃至是全村的驕傲。

實際上他剛進入長鋼企業做工時謊報了年齡,明明只有16,卻說是19,熬了一陣子,做牛做馬的過去6年,22歲就成了安全部門的小組副組長,25歲時正式接班做組長,29歲為了老闆進去了一陣子,31歲那年出來後,不僅重回長鋼企業,還一躍成為了專案部的副經理,是少數被老闆賈淳親自提名晉升的。

原本他還要接手他哥崔浩的金水源洗浴中心,那可是個肥差,誰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但崔浩不肯讓位,崔琦也就只能繼續等。且據說在當時的鋼廠領導小組的內部會議上,崔浩還很挑釁地對崔琦說了句:“想搶老子的位置?行啊,等老子死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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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話說完還不到半年,便一語成讖。

崔浩一死,接手的人自然輪到了早已等得心焦的崔琦,所以員工之間也會時不時地開著惡趣味的玩笑——“肯定是鳩佔鵲巢嘛,新老闆搞死了舊老闆。”

捕風捉影的閒話一多,崔琦這個人也就被蒙上了一股子神秘、狠毒的色彩。

而他這人壞在愛喝酒,做長工就是出了名的“酒蒙子”,喝得多,不愛醉,真醉了,酒品差,愛說髒話,好色,非常自以為是,但在進去又出來之後,彷彿脫胎換骨,人也精明瞭,話也少了,連酒都很少再沾。

據說他有個私生子,7歲了,被他留在農村老家,他每逢週末就會開車回去老家看孩子。

也有人說那是他和崔浩的弟弟,父母老來得子,沒能力照顧,他才要一直做著幫襯的角色。

他本人對這件事也沒有過多的解釋,因為他除了工作,餘下的時間都放在了女人身上。

酒可以忌,色改不掉。

尤其是在他初次看到金水源洗浴中心新來的小前臺時。

那會兒的陸媛才剛剛20,崔琦已經28,他從市裡剛開完會回來,想去洗個澡,路過金水源都是直接進去的。

之前的收銀員因為手不老實而被辭退,最近換了個新人,就是陸媛。她個子不算高,一身樸素,但卻遮掩不住漂亮的臉孔與姣好的身材,再加上青春靚麗,很多男顧客都是為了看她一眼而頻繁出入洗浴中心,崔琦也不例外。

誰不喜歡空氣裡滿滿的費洛蒙呢?

而且比起那些物質的拜金女,陸媛甚至連名牌是什麼都不知道,崔琦和她搭訕時故意露出自己的卡地亞手錶,還搭話她說:“妹妹喜歡這表不?喜歡的話,我改天給你也整一塊。”

陸媛不怎麼愛說話,笑笑不回答,且臉上的平淡已經表明了自己毫無興趣。

當時的崔琦還交著一個女友,做美甲的,崔琦給她的電話備註名是“17”。

她是他的第17個戰利品。

17總愛和小姐妹們比高比低,誰誰拎的包是LV的,誰誰穿的鞋子是華倫天奴的,誰誰用的護膚品是臘梅……

再對比陸媛的樸實與青春,崔琦就沒好氣地罵起了17:“你他媽怎麼不說人家長得比你盤靚條順?怎麼不說人家自己家裡襯錢?你呢,你有個屁!年老色衰的貨!”

而任憑17再怎麼和他吵鬧,他也無動於衷,他巴不得快點和她分了,反正他的心思已經全部都撲在了陸媛的身上。

像她那種清清爽爽的學生頭,圓圓小臉,幫客人那號碼牌時認認真真,誰要是藉機調戲她,她也只會眨著一雙無辜無邪的眼睛,像是一隻不諳世事的幼獸。

年輕是女人最美的濾鏡,更何況在男性眼中,白幼瘦是普遍審美,尤其是崔琦這種只想走|腎的型別。

於是他從每三天去一次金水源改成了每天去兩次,午休時一次,下班時一次,可謂是司馬昭之心。

時間長了,關於他和陸媛的流言蜚語也就多了起來,金水源的員工們也都開始對陸媛投去討好的眼神,誰讓崔琦是崔浩的弟弟呢,放在這地盤上來說,崔琦也算是金水源的二當家。

而且他每次來,眼睛都恨不得焊死在陸媛臉上,還格外注重儀表。如果陸媛調班,他就故意製造出偶遇的假象,哪怕陸媛始終對他愛理不理的,他為了一句“早啊,上班啦”也是費盡心思。

當然了,在所有男性顧客中,不止崔琦一個人在耍弄這樣略顯猥瑣的心機。他知道洗浴中心對面的建材城中賣鋁合金窗戶的小老闆也在打著陸媛的主意,最不要臉的是他都有老婆孩子了,還想玩風花雪月。真噁心。哦,還有隔壁開麻辣燙的小開,縣裡不少連鎖店,整天開著輛凱迪拉克在洗浴中心門前晃悠,生怕陸媛察覺不到他的財力。且每次見到陸媛,他一雙眼睛都格外不老實,在她腰身上打量好幾圈,傻笑起來的德性比崔琦還要齷|齪幾十倍。

結果忽有一日,冷水潑頭,陸媛的男友來接她下班了。

崔琦清楚地看見那小子騎著個電動車,連頭盔都沒有,窮酸外露,勝在年輕英俊,而陸媛還絲毫不嫌棄地坐上他後座,雙手環抱住他的腰,二人真真是一副熱戀的甜蜜模樣。

這可令崔琦和那些個虎視眈眈的男人嫉妒地扭曲了嘴臉,甚至有一次,崔琦還當面調侃起陸媛的小男友:上下班可得多接送接送你物件,不怕賊偷還不怕賊惦記啊。

那小男生從來都是傻乎乎地笑一下,再沒別的話說。

崔琦只能憤恨地在心裡罵他走了狗屎運。

“媽|的,他不就是比我高點、比我年輕點,比我瘦了點嗎?”崔琦不止一次酒後咒罵:“陸媛就是小,不懂行,再大幾歲肯定甩了不要他,窮得連輛車都開不起!也配泡那麼靚的妞!”說完還要啐上一口,即便如此,還是不能洩他心頭之憤。

整天都要聽他抱怨的崔浩老婆嫌煩了,給他出了一招:“把你和崔浩的老媽接到縣裡住唄,反正你剛得了個家屬樓,那麼大的房子自己也住不過來。”

崔琦立刻瞪眼回絕:“誰照顧我媽?老胳膊老腿了,下個樓都不利索!”

嫂子就笑了,嗤他愚鈍,“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啥啊?”

“陸媛最近想做兼職,她著急賺錢,想做個兼職保姆呢。”

崔琦愣了愣,神色逐漸變得竊喜。

他嫂子順水推舟道:“正好你們的老媽需要人照顧,我和你哥再幫你美言幾句,這一個屋簷下久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怕肥水流去外人田嗎?”

崔琦笑出聲來,合拳拜託道:“嫂子,你可得幫我這忙,弟弟能不能在進去之前撈個稱心如意的老婆,可就全靠你了。”

7.

“崔琦有過前科,進去那年是29歲,出來時是31歲,同年就立刻提成了長鋼內部的領導職位,雖然排位是相對靠後的,可以他的年紀和資歷,這已經是破格行為了。”老劉說完這話,將手中的菸灰彈落進玻璃鋼裡,抬頭看向站在面前的班檸,眯眼問了句:“聽說你昨天上午傳訊他了?”

班檸還在看老劉遞給自己的資料,她頭也沒抬地回了句:“對,和他簡單聊了聊。”

“小班,你對這個案子比我還要執著啊。年紀輕輕的可別為了業績不要健康,總是通宵連軸,你能撐住,下面的人也受不了。”

班檸這次抬起頭,看了一眼老劉,沒說話。

老劉將菸頭暗滅,直到火星全無,沉吟很久之後,他說道:“不要將自己置於危險地帶,尤其是涉及到這件案子背後的人的事情上,不能急躁。”

班檸凝視著老劉的眼睛,平緩地問道:“劉哥,你這話是在暗示你自己嗎?”

老劉笑了,望著班檸的眼神變得溫和,又像是裹著心疼,嘆息地說出:“咱們都是同樣的,誰也不比誰更好過。”

班檸握著資料紙張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被她拼力壓下後,耳邊又忽地出現了嗡鳴聲。

就好像那天發生的一切都清晰地歷歷在目。老院子的鐵門,已經鏽成紅了褐色,手一碰觸就會沾染鐵鏽。巷弄窄,暗暗的,陰雨替代了陽光。夜晚出現在門外的警察帶來的訊息令她背脊發涼,以至於此時此刻,她只要一去回想,就頭皮發麻。

她痛苦地閉上眼,再用力睜開,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是暗啞的:“這個人……”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回案件上,便指了指資料上的照片,“崔琦是因為什麼進去的?”

資料上沒有註明。

“行賄。”老劉說:“罪名不止一個,還涉嫌經營黑機構,裡裡外外地加到一起,判了2年,他在裡面表現得不錯,減刑3個月。”說到這,老劉又想起來什麼似的,補充道:“他個人作風也不行,早些年也有人投訴他騷擾女員工,那會兒我經手過,但後來不了了之是因為投訴人自己撤訴。”

“這種人卻在刑滿釋放後提為領導層?”班檸強壓內心的怒火,“長鋼企業可是縣內最大的產業,提拔這樣的人,怎能服眾?”

“也許是交易。”

“哦?”班檸裝作不懂的樣子。

“他們內部的運轉涉及到很多不為人知的黑幕,當然,我這樣說也是無憑無據,理應不該。”老劉的眼神逐漸暗淡下來,他許是聯想到了自己的姑爺,表情凝重道:“但要徹查此案,就不能打草驚蛇,因為我們在明,他們在暗,不好對付。”

班檸垂下眼,老劉叮囑她:“你這麼聰明,你最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我明白。”她說,“所以我才來請教你。”

“聯合查案的確可以儘早偵破。”老劉點點頭,“筆錄上的證人我們這邊也在派人跟進,只不過,我們發現那個唯一的目擊者似乎在接近嫌疑人。”

班檸猛地蹙眉:“你說唯一的目擊者是……哪個?”

老劉突然有了主意,答非所問地對班檸說:“剛好我們今天要傳訊她,已經約好了時間,下午3點,現在是……嗯,現在是10點,你們組也帶人來給她做筆錄吧。”說完,老劉就從抽屜裡拿出筆錄檔案袋,推給班檸的時候,示意袋子上貼的姓名標籤。

“班珏琳。”老劉說,“她就是唯一的現場目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