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朱琪立刻起身道:“明白,班隊。”
班檸抬手看了一眼手錶,已經6:20,她關掉掃描器,拿起資料一邊朝會議室外面走一邊交代小組成員:“和一組保持聯絡,時刻同步案件最新線索。還有小趙負責的那起教育局公職人員酒駕案也要加快速度,有進展要和我彙報。”
眾人領了任務,各自散去,都走得差不多之後,賈銘喊住了班檸。
“師姐。”他在二人獨處,或者是熟人居多的時候,才敢這樣稱呼她。
班檸停住腳,回頭看向他:“有事?”
賈銘支吾著低下頭,嘆息一聲後,終於鼓足勇氣般地重新開口說:“你之前……都是叫我協助你進審訊室的。”
班檸一怔,略有驚訝地說:“那是因為你當時還在試用期,我沒辦法安排你太重要的任務。但是現在不同了,你已經轉正,和其他人去現場查案可比記筆錄有成就感多了。”
賈銘卻有些無奈地看著她,他本就生來單眼皮,瞳仁又黑,實在顯得無辜,“那這次,是因為我……因為我父母嗎?”
班檸恍然大悟地失笑,“哦,你說那個。”她退回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拍拍他肩膀,“別想那麼多,和你父母無關,我和你說過的,工作是工作。好了,忙吧。”
4.
人是存在多面性的。
在面對不同的群體、職業、性別時,都會展現出各自不同的態度。
所以班檸覺得面前這個30歲的男人並沒有摘下他虛假的面具,尤其是坐在這種森嚴、僻靜的審訊室中,他刻意偽裝出的彬彬有禮令人覺得更為蹊蹺。
“能不能再說一遍,你和陸媛是什麼關係?”班檸問道。
崔琦溫和的笑容找不出明顯的疑點,更何況,他的語氣裡還有著明顯的惋惜,“屬於僱傭關係吧,她是我哥推薦來家裡的保姆。”
一旁的朱琪記下了他的每一句話,班檸則是打量著崔琦的表情,企圖從中尋找出自己想要的蛛絲馬跡。
她語氣平靜地又問:“你聘用她做保姆多久了?”
崔琦很認真地回想著:“嗯——差不多快4年了,從她到我哥那裡上班後,就開始兼職做我家裡的保姆。”
“是給你做保姆嗎?”
“不是。”崔琦回答:“是給我母親。她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需要年輕力壯的同性幫襯她坐上輪椅,再出門曬曬太陽。”
“你母親住在哪裡?”
“和我一個小區,鋼廠家屬樓。”
“那就是雅居小區的對面。”
“是,正好陸媛就住在雅居小區,來我母親家裡也很方便。”說到這,崔琦極為傷感地長嘆道:“我母親很喜歡她,聽說了她的事情後,一整晚都沒有睡,實在是太可惜了。警察同志,你說這世道是怎麼了,好人怎麼就沒有好報呢?”
班檸和朱琪交換了一下眼神,接著,班檸亮出一張照片,推到他面前:“這個人,認識嗎?”
那是一組同步到班檸手上的陸媛房間裡擺放的照片,與之合照的是個年輕男人。崔琦看著照片皺了皺眉頭,像是在思考。班檸淡淡笑了一下,提醒他:“仔細看,如果你也想真兇被早日抓獲,就要配合我們,一定不能放過任何有嫌疑的人。”
“呦……”崔琦嘶了一聲,搖頭說:“真不認識。”
“確定?”
“真的,從來沒見過,警察同志,這是誰?”崔琦的眼神很真誠,全然不像是在說謊。
班檸收起了照片,“他叫姜喆,是案發當天下午與陸媛見過面的人。”
“沒聽她提起過這麼一個人。”崔琦嘆道:“唉,其實我對她也不是很瞭解,平時都是我媽和她接觸的,我除了付她薪水,再沒什麼多餘的話能說,肯定是不知道她生活圈子的。”
“他們曾經是情侶。”班檸顯然不相信崔琦的說法,“你已經僱她做保姆長達4年,竟然不知道她有男朋友這件事嗎?”
“還真不知道。”崔琦聳了聳肩膀,“她一個小姑娘,和我也沒什麼共同語言,肯定不會和我說這些的,反正我是沒見過她領過外人去我母親家,我母親更是沒提起過了。”
班檸立刻問道:“這麼說來,你一定也沒有去過陸媛的家裡了?”
“當然沒有。”崔琦表現得非常激動,“她是獨居,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去一個未婚姑娘家裡,傳出去對她影響都不好。”
“雅居小區的門衛認出了你的照片。”班檸的手指輕敲著桌面,不疾不徐地說道:“他似乎和你很熟,還稱呼你是‘崔經理’。”
崔琦解釋說:“那一定是因為我總去我哥家裡的緣故,他住在雅居小區裡,尤其我是個單身漢,我哥和嫂子總是不放心我,時常會喊我去吃個便飯。”
班檸順勢問道:“陸媛出事的當天,你人在哪裡?”
崔琦有些遲疑,像是想不太起來,但還是試圖給出最準確的不在場證明:“我那天不在縣內,單位派我去鄰市參加一個培訓會,我記得是下午3點出發的,會議結束得很晚,一直到半夜10點才回來。哦,對,那天送我的司機開了單位的車,你們查一下就能看到車牌號的。鋼廠的公車上都有標識,磚紅色的寶塔。”
他不卑不亢的態度令班檸覺得有些棘手,而且整整一個小時下來,與他的交流並沒有明顯破綻。最後,班檸安排朱琪將手寫筆錄影印了一份,遞給崔琦簽字並按上手印。
在離開之前,崔琦還很配合地說道:“警察同志——哦不,是警官,有需要我做的,隨時聯絡我,破案之前我都不會離開本縣的,你們放心,保證隨叫隨到。”還掏出自己的名片分給兩位,“這上面有我辦公室電話,要是生活上需要我提供幫助,千萬別客氣。”
人走了之後,朱琪才哼哼說:“班隊,這人整個就是一油子,也就30出頭而已,油腔滑調的,真讓人不舒服!”
班檸看了一眼筆錄上的手印,“可以對比陸媛房間裡的殘留指紋,如果發現有崔琦留下的,我們就可以立案逮捕他了。”
朱琪說:“他剛才說過了,從來沒去過陸媛的家。”
“這才是最關鍵的。”班檸揚了揚手中的筆錄,“他要是撒謊,指紋會出賣他。若是真話,說明他早就料到了今天。”
無錯書吧“那他一定會把現場的指紋清理的很乾淨了,肯定不會留給我們的。”
班檸緩緩地點著頭,“真要是個慣犯的話……的確是難纏。”
朱琪則是低頭整理檔案袋裡的所有筆錄,拿出那份唯一現場目擊者的筆錄,對班檸說:“班隊,一組將資料給我時,特意說過這份筆錄的重要性,是死者鄰居的口供,她幾乎聽到了案發當晚的爭吵內容。”
班檸接過筆錄,發現只有寥寥一頁,不由得蹙眉道:“不算多啊。”
“一組說會持續跟進,班隊,咱們乾脆讓他們那邊把所有資訊都和我們同步,反正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打算聯合查案,加快效率的。”
班檸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她的目光落在筆錄的落款簽字處,班珏琳三個字映進她眼裡。
“這名字還挺特別。”朱琪也看到了那簽名,笑了笑:“巧了,班隊,她和你一個姓呢。”
班檸面無表情地抿住嘴角,手指不由地攥緊了紙張。
“看到相同的姓氏總是會讓人覺得是一家人。可惜我是獨生女,真羨慕家裡有好多孩子的,一定很熱鬧。對了,班隊,你家只有你一個孩子嗎?”
班檸若有所思地垂著眼,淡漠地回了句:“不,我還有個妹妹。”
以及,一個死去的哥哥。
5.
“你家裡還有什麼其他的親人嗎?”林雁回問這話的時候,眼神裡有幾分打探隱私的獵奇意味。
班珏琳料到他是該這樣問了,也早就想好了該如何應對,放下手機時抬起頭,不動聲色地回應他的視線,“我還有一個姐姐。”
“哦,不是獨生女啊?”
班珏琳搖搖頭,“我排行第三,是最小的,上面有哥姐。”
服務員在這時端來了二人點好的晚餐,鍋包肉,地三鮮,兩碗冒著熱氣的白米飯。
林雁回紳士的為班珏琳掰開了一次性方便筷,遞到她手上時,隨口問道:“那你哥哥姐姐都在哪裡工作?也回老家了嗎?”
“我哥死了。”班珏琳接過筷子,“我姐和我沒有聯絡。”
林雁回的表情有些尷尬,覺得自己觸礁,趕快轉移了話題,“那……你家裡還剩下誰?”
“只有我自己。”她夾一塊肉放在碗裡,舔了下筷子,酸甜口的勾芡,眼神顯得有幾分哀傷,“我爸……很久之前就出事了,今年剛好是第10個年頭。”
氣氛變得壓抑起來,尤其是現在已經很晚,8點30,兩個人才一同吃晚餐,不合時宜的談話內容令飯菜都變得如同嚼蠟,直到班珏琳提醒了他一句:“下午有什麼收穫嗎?”
言下之意,是要交換彼此奔波而來的資訊。
林雁回這才想起這件要緊事,抽出紙巾擦拭了一下嘴巴,他總是格外注意整潔,班珏琳觀察到他的這種潔癖性質近乎是強迫症。
“你說過的華倫天奴皮鞋我託人找了,因為咱們縣城裡沒有這樣的高階店,所以我只能聯絡市裡的朋友幫忙查詢。”林雁回開啟手機,點開對話方塊,是他朋友發來的幾條貨單截圖,“他剛好在市裡的中興商場上班,商場4樓有華倫天奴的店,去年透過郵寄的方式將幾雙皮鞋運往咱們縣城,其中有一個型號和影片裡的皮鞋很像。”
班珏琳探頭去看,發現貨單上標清了鞋子的型號和碼數,黑色,43碼,價格近2萬。
她皺了皺眉,分析道:“影片裡的皮鞋也是黑色的,但是男款皮鞋除了黑、棕,也沒什麼特別的顏色。而且,要是對方是透過代購的形式買這種鞋子,你聯絡市裡的商場也是無濟於事。”
林雁回一口否決道:“不不,我這個朋友說了,縣城裡的確有很多小老闆、小領導去中興商場購物,因為他們的消費渠道還是有些原始的,再加上之前三年國外進貨費勁,代購速度慢,所以市內的中興商場是最優選擇。”
班珏琳問道:“那你的朋友既然能找到貨單,肯定能有送貨地址吧?”
“有。”林雁回點開下一張圖片,“這是他們內部能獲取到的資訊,叮囑我不可以給別人看。不過——”他說這話的時候特意掃了一眼班珏琳,以一種極為親暱的語調說道:“咱們都是媛媛的朋友,就不能算是外人了。”
班珏琳逢場作戲地配合著他笑笑,目光落在圖片顯示的地址上,是長鋼企業家屬樓門衛。電話留的是座機,連收貨人都沒有。
“看來是熟客了。”班珏琳說。
“不管怎樣,縣裡能穿得起這種鞋子的人很少,中興商場一年銷售給縣城的也只有兩雙,還都是同一個人,就是這個收貨地址上的。”
班珏琳夾進嘴裡一塊茄子,慢慢地咀嚼著,語氣平緩地道出:“假設收穫地址上的這個人就是那雙皮鞋的主人,就說明他在案發當天尾隨過陸媛出入銀龍超市,至於被剪掉的那幾分鐘的監控影片,憑我們的能力是不可能得到的,但要是比我們有能力的人出面的話——”她頓了頓,忽然抬起眼,神秘兮兮地看著林雁回說:“你覺得陸媛的那個前男友,是不是具備這種能力?”
林雁回困惑地眨了眨眼,“前男友?哪個?你該不會是說……崔琦?”
班珏琳打了個響指,“就是他。”
林雁回感動難以置信地睜圓了眼睛,“你、你傻了吧?我們不是懷疑崔琦是害死媛媛的嫌疑人嗎?你怎麼還想打草驚蛇呢?”
“我不是說過了嘛,根本就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是兇手。”班珏琳手裡的筷子在半空中劃拉幾下,示意道:“之前我們單元的保潔也否認了他在當夜找過陸媛這件事,我有把照片拿給保潔阿姨看,她非常肯定地說不是崔琦,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能借力呢?他要是和陸媛有過感情,肯定也會想盡快找出兇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