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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圍魏救趙(一)

1.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有過這樣的感覺。說起來也是有點可笑,但事實上,是當你經歷了長時期的心情低谷,和暴躁壓抑後,會覺得自己看什麼都不順眼。甚至會覺得身邊最親近的人也面目可憎,會在別人開懷大笑的時候陰暗地詛咒對方樂極生悲。”

“然而,突然有一天,也許是一個瞬間,也許是一種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契機,一覺睡醒之後,發現一切重新進入了正軌,你的世界裡又恢復了原來的顏色,你會很害怕這種正常生活消失,於是你拼盡全力都要好好地經營現在,並且……會非常害怕回到之前的那種狀態。”

“我不想再回到曾經的那種生活,我只想做現在我擁有的一切。肯定會有人覺得我忘恩負義,可是,哪怕別人誤解我也好,說我拜金、不要臉,怎樣都好,只有我自己知道貧窮的日子有多難熬。所以,不管誰說什麼,我都不會再回去過去的生活了。”

那是在班珏琳回到這個縣城裡的某個晚上,曾這樣聽到陸媛和自己推心置腹。

在當時,班珏琳有些將自己代入了她說的內容裡。

她想,大概是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定不能讓自己的努力白費,也一定不能讓班泯為此而白白犧牲。

沒錯,在她的認知裡,班泯是為了老班的事情而“犧牲”的。

他可不用死,就像是在與姥姥同住的村子裡,曾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代替班珏琳死去一樣。

可她不清楚那個女孩是否真的是因自己而死,但從班檸後來的描述中,死在村頭的那個女孩,的確是被程溪誤以為是班珏琳而害死的。

女孩叫什麼名字,班珏琳並不記得。

也曾經在半夢半醒之間夢到過和她產生過焦急的一次畫面,具體的時間記不清了,只能記住是一場初二的結業考試。

初一還是初二,也有可能是初三,反正班珏琳從縣裡“逃亡”到村子裡的時候,姥姥幫她和班檸辦理了轉學,她在當地的村鎮中學就讀,而由於村裡沒有高中,班檸只能選擇自學,只要能暫時避過風頭,那是她們必須要克服的困難。

那會兒是下午,班珏琳坐在三十個單人座位的考場裡,由於是最後一個位置,只要一抬起頭,就能看到前方烏壓壓一片在奮筆疾書的背影。

那天大概是酷暑裡最為炎熱的一天,陽光火辣辣地從窗外照射進來,屋內只有風扇在“嗡嗡”地運轉,兩名監考老師的上衣背部都滲出了汗跡,班珏琳竟一點也不覺得難熬,反而還很冷,因為那幾天她感冒了,低燒,而且因為空腹吃了消炎藥,胃裡總有嘔吐感。

鼻塞導致呼吸不暢,暫且固定在額頭上的眼罩阻礙散熱,班珏琳有氣無力地答著捲紙,還是很重要的本學期的英語結業考。

滿眼的外語拼寫讓本就頭昏腦漲的她更加眼花繚亂,她煩躁地趴到了桌子上,只想快點熬到鈴聲響起。

偏偏監考老師卻走到了她身邊,不肯放過地扒拉著她的肩膀,在她支撐起腦袋的時候,監考老師指了指牆壁上的監控器,又示意她繼續答題。畢竟考場裡不準有任何一個考生棄考,這是監考老師們需要完成的任務。

班珏琳擺出一臉的痛苦表情,剛想解釋自己是身體不適,另一箇中年監考老師卻走了過來,打量了一番情況後,自作主張地斷定道:“嗯,這位考生應該是中暑了,為了能夠讓她完成考試,要幫她解暑才行。最好是有冰水來冷敷,或者讓她喝點涼的東西也可以緩解情況。”

班珏琳拒絕似的探出手,弱弱地說:“我是感……”

冒字還沒說出口,就有一位熱心女同學自告奮勇地站起來,“報告,老師,我有冰的冷飲。”

監考老師投去讚揚的目光:“真是個團結友愛的好同學,方便的話,就拿出你的冷飲來幫幫你的同窗吧。”

“雖然是我喝剩半杯的。”那位女同學從桌子上拿過自己還剩一杯的冰鎮草莓汁,如同獻寶一樣地遞給了班珏琳,“同學,希望你別嫌棄。”

並不是嫌棄不嫌棄的問題,也不是中暑不中暑的問題,更不是冷飲不冷飲的問題。

問題是,此時此刻的班珏琳已經虛弱無力,她連眼前的視線都模糊了。

“拿……拿開……”她氣若游絲般地吐出這幾個字。

可對方不僅沒有領會她意,還有點不高興地沉下了臉,就差說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臺詞。

顯然,監考老師也是站在那位女同學戰線的,還一把拿過草莓汁強迫性地塞給班珏琳,結果是班珏琳觸電般地站起身,在眾人詫異的視線中,她先是捂住嘴,暈暈乎乎地向前傾,在雙手觸碰到女同學的胸口時,她為時已晚地說了句:“真抱歉……”

緊接著,她終於控制不住地吐了出來。

而且,還是全部都吐在了那位女同學的身上。

周圍響起了驚慌失措的尖叫聲、起鬨聲,甚至還有爆笑聲。然而接下來的事情,班珏琳已然不得而知。她當然是兩眼一閉地休克了,至於那位女同學,她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唯一的記憶是,她手掌碰在她胸前衣料時,能感受到那衣服的做工不太好,價格也一定很便宜,而這樣的人,卻還捨得把自己的冷飲分享出來給她,一定是個非常善良的人吧。

記憶深處好像隱約聽見其他同學喊了那位女同學的名字,大概是在嘲笑她。

可就是這樣一位好心幫助過班珏琳的女同學,在幾天後就死在了村口。

她是溺死的。

大概是她和班珏琳同班,又因為那一次不該出手的幫手而令執行任務的人認錯了,他們將她當成了班珏琳。

從而才遭來了殺身之禍。

她本來不必死的,如果沒有好心地遞出那杯草莓汁就好了。

2.

約莫5年之前。

“啪嚓”一聲輕響,打火機的火苗燃起,香菸被點燃的瞬間,淡淡的尼古丁氣息飄散開來,身穿保安制服的大叔示意有點的香菸,表示感謝之後,又說道:“這棟大樓都是賈老闆的產業咧,我負責的這個出的薪資是最高的,因為我幹活乾的好,賈老闆曾經親口表揚過我呢。”

班泯坐在他的門衛室裡,把手中的整盒煙,連同打火機一起送到了他的桌子上,問道:“您一定和他很熟吧?如果這棟大樓建成開始,您就在這裡工作了的話——”

保安大叔笑眯眯地端起了那盒香菸,眉飛色舞地回答:“是咧是咧,從他還是個上門女婿的時候,我就一直在這裡工作了。當然啦,最後他接盤了這棟大樓,我聽人說是官司好不容易打贏了,和他老丈。”

“他岳父?”

“賈老闆當時還年輕嘛,那會兒也不過才三十出頭,但他可憐得很,出身不太好,老婆死得早,留下個拖油瓶給他,他又當爹又當媽的,好在遇見了同樣死了丈夫的程老闆,她老爸家纏萬貫的,雖然她當時也帶著孩子,可就憑她那姿色跟身家,看上誰不都是對方的福氣啊?所以結婚之後,她也希望賈老闆漸漸熟悉長鋼企業的業務,雖然她爸爸看不上這個上門女婿,覺得他沒資源還是個窮小子,對他兇狠的咧,還不停地刁難他呢。好在最後他熬到了老丈生病,又打了官司奪到了繼承權,這才漸漸地把這些廠子、買賣和生意都越做越大,到了現在,也是縣裡首屈一指的企業家了。”保安大叔就像誇讚自己兒子那般自豪地說:“不信啊,你去業界問問,誰人不知賈淳的大名?還有城郊那片新開發的果園,也都是他剛拿下的專案,他啊,當真是好樣的,也不枉費他受了那麼多苦。”

等到一個多鐘頭之後,班泯已經驅車來到了保安口中的那片果園。

園林坐落在山坡上,金黃的野草間依稀可見瑰麗的幾抹紅色。是尚未凋零的虞美人花。

果園園主說:“這裡在夏天來的時候才最好看,漫山遍野都是紅燦燦的,隨便拍個照就是風景。”

而且更巧的是,園主是賈淳曾經的小學同學。聽說班泯也是長鋼企業的,園主覺得十分親切,壓根沒有懷疑班泯的來歷,畢竟他遞出了在長鋼企業工作的名片,上面寫著“趙虎專案經理”的字樣。

“老賈有段時間沒來我這裡了。”果園園主一邊說著,一邊摘下了幾顆新鮮的果子塞給班泯,“你嚐嚐看,好吃的話我給你摘個一箱放你車裡,是今年最後一茬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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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泯咬了一口,笑著說很甜。

果園園主開心地說下去:“老賈在小學時可瘦小了,哪像現在意氣風頭有派頭的。當時大家都是小孩子嘛,總有人欺負他,我剛好和他是同桌,關係一直不錯,就總幫他出頭,他也是念著我當時對他的好,才會在現在發達了後把這塊地低價賣給我開園。”

班泯順勢問:“我當時還小,不知道你們的過往,但我聽說有一個司機一直是在貼身給他開車的,都像是自己家親人一樣,叫班以輝,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哎呦,當然有印象,那可是老賈經常帶在身邊的司機,還會唱皮影戲呢,老賈一高興,就會讓他給大家唱,我也挺愛聽的。”

“原來那司機還這麼有才華呢。”班泯眯起眼睛,似乎是隱約捕捉到了一絲奇妙的線索,故意問道:“該不會到了現在,賈老闆還喜歡他唱的皮影戲吧?”

“怎麼可能,人都死了那麼多年了,老賈貴人多忘事,肯定都記不住那司機了。”果園園主抱著胳膊,連著哎呦了幾聲,說:“即便老賈現在飛黃騰達了,可作為同學,我們兩個的聯絡還是很頻繁的,彼此也都十分緊密團結,分享了很多快樂和辛酸。我還記得有一次喝酒喝到很晚,老賈提起過一些往事。”

班泯引導般地說:“這些往事裡也有那位司機的事情嗎?”

果園園主聳了聳肩,不以為然地說:“具體的我也記不清了,也都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問太多的話,老賈也不會開心,對了,你問這些幹什麼?”

班泯只笑笑,並未解釋,他再次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說:“我會和朋友宣傳你的果園,的確很甜。”

果園園主一聽這話,之前的懷疑也都立刻拋去了腦後,直問需要訂多少箱,商人最看重的到底還是利益。

等到從果園離開之後,班泯直接回去了老家大院,他還保留著大院的鑰匙,確認周圍沒有人跟著自己後,他才小心謹慎地開門進了大院。

這裡的倉庫裡有他放置的兩大盒子的檔案,都是被他藏著以備後患的。

藉由手機電筒的亮光,班泯一個接連一個的翻找,最終確定自己的疑慮之後,他將一些照片拍了下來,存在了自己的手機裡。

那些檔案是自己曾在長鋼企業裡收穫到的證據,每拍下一頁,他就會對照新的,然後將兩份都撕掉,只留下存在手機的唯一的證據。

想來,他一直都在隱藏著自己的身份周旋在長鋼企業的內部,他取得了許多人的信任,這其中,自然也包括賈淳。

若有朝一日,當他親自站在賈淳面前的話,這一切都無法再繼續被血腥掩蓋。

大家都是成年人,班泯想,自己等待的就是能夠正大光明地站在賈淳面前的那一天,他假死了這麼多年,不能與妹妹、朋友相認,所忍耐的一切都是為了給予賈淳最後的致命一擊。

在那之前,他必須要繼續忍下去。

而那飛鳥難上的近乎通天一般的長鋼企業大樓,就是賈淳所擁有的財富,是他踩著無數白骨和屍體攀登到的權利頂峰,而那些受害人的家屬,卻被折磨得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