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班檸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曾經要逃避長鋼企業“追殺”的日子。
那年的她還沒有考上大學,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已經成為了長鋼企業的目標。因為班泯是在半年前死去的,那些人為了將老班的孩子們斬草除根,的確什麼都做得出來。
當年她18歲,在鄉下的姥姥家躲躲藏藏。
而且,村頭也發生了一起命案——
“聽說是村子南邊發現了屍體?”班檸一邊穿上外套,一邊急匆匆地跟在村長的身後追問,“我早上晨跑的時候聽見警笛聲了,雖然距離村子有一段距離,但是我看見警車從那邊出沒,來找你的路上也聽到有人說,是村裡出事了——”
村長將村委會一樓走廊的燈都閉掉,確認電源都拔掉之後,他才拿過掛在衣架上的衝鋒衣,回頭看了一眼班檸:“所以你覺得是出了什麼事?殺人案?”
“殺人案也不至於會驚動整個村子的人。”班檸追上前幾步,與村長並肩同行,試探著說道:“村長,您愛人在市政府工作,像今天這種凌晨才釋出的訊息,一定從昨晚就召開了全市會議進行部署,您一定知道細情吧?”
村長沒什麼心情和她聊這些,徑直走去小廣場取車,“不好意思要讓你失望了,我和我老婆在家裡不談論彼此的工作。但話說回來,村頭髮現屍體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班檸說:“當然是從朋友圈裡看到的,有人途經了現場,拍到了一些模糊的照片,而且他髮圈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現場看得很清晰,拍下來之後就是接近馬賽克的圖片,就說明有人在背後操作。”
村長掏出車鑰匙,給車子開鎖,開啟駕駛座的門準備進去時,轉身提醒班檸:“現在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從昨晚非常態的暴雨來看,現場痕跡肯定是找不出了,連腳印都看不到的,我連封鎖村子的通知都收到了,就說明現在還是回家比較安全。”
班檸按住村長的車門,問道:“家庭通行證的事你聽說了嗎?”
村長眯起眼:“我不知道,什麼意思?”
“按照家庭人數來分發通行證,並且,只給完整的家庭發放。”
“完整?”
“家裡必須要有13歲以下的小孩。”班檸沉了沉眼,“我聽說,是因為要以兒童和婦女優先,男性成員如果符合家中有13歲以下孩子的條件,才可以和妻子孩子沾光,拿到同樣的家庭通行證。”
村長和妻子並沒有子女,這樣的訊息對於他來說也極為沉重。
他沉默了片刻後,拍了拍班檸的肩膀,說了聲“保重”,然後便關上車門,驅車離開了。
9.
剩下班檸獨自一人,她心煩意亂地踹了一腳垃圾桶,駐留了一會兒後,便順著停車場走去了安全出口。
剛一到出來,她就看到有許多市民在爭先恐後地衝入村子裡唯一的便利店。
有人撞到了她,是名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
班檸的視線落在她掛在胸前的通行證上,心想:啊,原來這東西就是通行證,方方正正的,還能當胸針別在胸前,上面寫著名字,和學生的姓名牌挺像的。
而她的丈夫很快就出現,用奇怪的充滿警惕的眼神打量了一番班檸,就彷彿擔心班檸會搶奪通行證。
班檸聳肩攤手,表示自己毫無惡意,那對夫妻一步三回頭地匆匆走掉,班檸望著他們的背影嘖一聲,翻個白眼吐槽:“怕什麼,通行證一張一個名字,不是自己的拿了也沒用。”
轉身時發現環路車來了,她飛快地跑上去,那是回往她姥姥家的唯一的環路車。
公交車上乘客稀少,加上她和司機,才僅有5個人。
她挑了一個靠窗的單座,剛一坐下,就聽見後面的兩個阿姨嘀嘀咕咕地說著:“我兒子他們住的地方離村口很近,說是看見好多警察了。”
“你沒聽說嗎,是場謀殺,肯定是村子裡的人做的案,所以現在才封鎖村子呢,就是怕殺人犯從村子裡跑出去。”
“那這麼說,殺人犯現在肯定還在咱們村裡呢?”
“當然啦!所以讓咱們都不行出門,村委會給咱們發通行證,就是為了對應身份嘛!”
班檸聽在耳裡,心中越發不安寧,她控制不住地抖著腿,終於轉過頭去問兩位阿姨:“請問,你們知道被殺死的那個人是誰嗎?”
無錯書吧10.
7:36分。
班檸氣喘吁吁地跑回了姥姥家前頭的那段小路入口,剛一走進巷子,她就發現小路上聚滿了人,他們圍著社群的一名工作人員,在一個個地拿走通行證,並記錄名字。
班檸被擁進了人群裡,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排起了隊。
7:45分,距離發放通行證結束還有5分鐘的時候,班檸被推到了工作人員的小方桌前面。
眼看著桌子上的通行證所剩無幾,班檸的心裡也開始焦急了。
“住哪個房子?”工作人員抬頭看她一眼。
“小路從東數第五個。”
“姓名?”
“班檸。”
“後四位電話尾號是?”
“8177。”
工作人員翻查著記錄板上的登記表,找到了班檸的那條資訊後,他皺了皺眉,“那個房子裡只有你和你姥姥,就兩個人嗎?”
班檸看著工作人員的眼睛,腦子裡想的卻是絕對不能把班珏琳的存在說出來。
“是的,只有我和我姥姥兩個人,再沒有別的親人了。”班檸的語氣真誠,眼神平和。
後面排隊的人開始抱怨起來:“快點啊,這麼多人等著呢,磨蹭什麼呢?”
工作人員看了一眼時間,馬上就到8點,而且再有不到10張通行證就發完了,他在班檸的資訊旁打了一個√,然後拿過一張通行證遞給了她。
班檸在心裡直呼一聲謝天謝地,去接通行證的時候,工作人員的手卻突然躲開了。
她的心臟漏掉一拍,猛地看向工作人員。
“只有通行證是沒有的,因為8點一到,就要釋出新的資訊了。”工作人員盯著她的眼睛,“之前有人撒謊來騙通行證,最後被查了出來,那人估計是要被帶去派出所的。”
班檸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只能堅定地坐實自己的謊言,“需要我把我姥姥喊來和你證明嗎?”
工作人員笑笑,“那倒不必,我只是好心地提醒你一下,現在是非常時期,很多人都想鑽空子。”說完這些,他終於將通行證交給了班檸。
那是一張像巧克力大小的四方形貼牌,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班檸有些困惑地想:難道所有人都本該有這個通行證嗎?這像是姓名牌一樣的東西彷彿是一早就有的,莫非是提前準備好了的?
容不得她多想,身後的人已經擠開了她,眼看通行證所剩無幾,現場變得有些混亂,班檸匆匆地朝自己家走去,她想著要快點收拾簡單的行李,一定要儘快。
大概是1個小時之前。
蜷縮在車子後備箱裡的班珏琳聽到車子停了下來,她不安地在黑暗中眨巴著眼睛,直到後備箱蓋子被開啟,刺眼的光線穿射而來,舅媽緊張兮兮地張望四周,確定安全後才悄聲對班珏琳說:“珏琳,先下車。”
班珏琳立刻照做,她迅速地爬下車子,站到地面的時候發現前方一片交通堵塞,再看向周遭景象,眼中立刻泛起了驚懼之色。
天際濃霧滾滾而來,五米之外的路燈全滅,近距離的電纜還時不時地發出“嘶啦”、“嘶啦”的迸射聲,彷彿垂死掙扎。
本該是單行線的出城通道上聚滿了車輛,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五名交警都無法疏散局面,很多人已經放棄行車,而是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徒步朝出城的便道走去。
有交警發現他們的意圖,吹哨後衝去阻攔,高聲喊著:“現在不能出城!有嚴令!”
對方倉皇地回頭,發現交警追趕,竟開始抬腿逃跑。
這樣的勢頭令班珏琳感到心慌意亂,她無措地望著奔跑的人出神,舅媽在這時搖晃著她的肩膀,對她說道:“珏琳,從現在開始你要緊緊地跟著我,舅舅和你的兩個妹妹要去帶車加油——”她示意身後不遠處的加油站,“你和我要負責去超市裡買未來一週的生活必需品,千萬別跟丟,知道嗎?”
班珏琳瞥見舅舅的車已經朝加油站方向駛去,這說明她現在能依靠的只有舅媽,她立刻點頭,一把抓住舅媽的手。
舅媽帶著班珏琳飛快地跑向超市,剛一進門,班珏琳就發現貨架上幾乎空空如也,超市裡的客人比平時要多出十幾倍,班珏琳率先想到的是去罐頭區,那樣的商品存放時間長,可和舅媽到了之後才發現,罐頭只剩下一些果醬。
“可以抹在麵包上,有總比沒有好。”舅媽拿了兩罐草莓醬,又帶著班珏琳去糧油區。
班珏琳負責推著購物車,她發現內部的售貨員也在不停地搶商品,大家很恐慌。
也是恰巧,兩名執勤的工作人員在交頭接耳時,被班珏琳偷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
其中一名神色緊張地說:“8:00真的會挨家挨戶地搜嗎?”
另一個嘆了口氣,“沒辦法,因為昨晚出了殺人案,據說警方非常重視這個案子,原因是觸怒到了他們的底線,還有就是,死的那個是個14歲的孩子,是未成年,這背後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咱們也先能跑就跑吧,要是成了被懷疑的物件,到頭來可真就說不清了。”
“是啊,聽說是仇殺,和縣裡那個很厲害的長鋼企業有關的,誰能得罪得起他們啊?早點跑出去,也比當替罪羊要好…”話還沒完,就被“啪”的一聲響打斷。
班珏琳手裡的掛麵掉在地上,她慌忙蹲下身去撿,心臟猛烈地跳個不停,滿腦子都是“長鋼企業”、“替罪羊”、“懷疑物件”這些字眼。
這個村子現在很危險,但至於是什麼樣的危險,班珏琳是沒打算去關注的,因為對她而言,眼下最大的危險就是自己的身份。
她是被長鋼企業盯上的物件,早在1個小時之前,班檸就想方設法地讓她跟著舅舅、舅媽先離開村子去避風頭,大概就是因為這件事了。
11.
8:35分。
班檸奔跑在行人稀少的柏油路上,偶爾會遇到派出所的人,她會趕忙調轉方向,期間發了幾條微信出去,然後一直躲躲藏藏地跑到了和朋友約定好的地點。
那是一片舊廠房,早就已經荒廢許久,四處堆滿了生鏽的廢鐵,班檸滿頭大汗地俯身喘了一會兒,不忘吹出三聲口哨,是暗號。
第三聲口哨落下的時候,窸窸窣窣的響聲傳來,朋友疑神疑鬼地從舊廠房後出現,朝班檸彈了個舌,又招手示意她過去。
班檸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跡,跑過去與朋友會合後,對方指了指自己身後的車子,“都準備好了,走吧。”
班檸看到車子牌照都換成了鄰市的,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行啊,不愧是村子裡最值得信任的。”
朋友本來要坐駕駛座,但班檸非要他去副駕駛,朋友期間還不停地抱怨著:“還是我開吧,你那開車技術太菜了,而且要走我最新發現的那條便路,只有那裡沒有設定關卡。”
“你告訴我位置不就行了?”班檸堅決要駕車,“我駕照已經考下來了,而且我現在也18了,放心吧,什麼問題都沒有。”
話剛說到這,卻忽然停住。
因為他二人透過車窗看見了一名站在矮樹旁的女子。
樹是槐樹,女子獨身一人,手裡提著滾輪行李箱。
班檸皺皺眉,“她一個人走到這麼遠?”
朋友還在回頭看:“她和咱們的車招手呢,想坐便車。”
班檸透過後視鏡也看到她還在揮手,但大家都是泥菩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麼想著的時候,她一個分身,車子直接開猛了出去。
“咣”的一聲,班檸的頭差點撞上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