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這火車能直接到家就好了。”從火車上下來後,何赤姜隨後說著。
“以後,以後肯定可以。”章建文笑著說道,他手裡大包小包提著東西,不一會兒腋下就生出了汗。
他在心裡想著:也不知道堂哥姐姐他們都塞了些什麼,回的時候拿的東西比去的還要多。
從火車站出來,尋了一家招待所先住下了,那招待所門口就是賣汽車票的地,章建文顧不上休息,又去買了四張車票。
“明日早上的,今晚休息一晚,明早還要趕車,好在這車站就在那路口拐過去。”章建文拿著四張汽車票,遞到了何赤姜的手裡,他累了,說完後便直接倒在了床上,他看著那天花板,潔白的天花板上掛著一盞吊燈,吊燈的燈罩已經沒有了,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燈泡,留在那裡。
孩子們一人佔領了一把椅子,明德跨坐在椅子上,面對著椅背,他看著窗外的風景,明薇端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摞錢,何赤姜讓她幫忙數錢的,唯恐不知何時就被人摸走了錢。
她數完後伸手將錢遞到了何赤姜的手中,“數過了,沒錯,沒有額外少的。”
“好!”說完後,何赤姜將手裡的錢攥緊,她去了一趟門邊的衛生間裡,掀開襯衣的衣角,又解開了褲頭的扣子,那碎花棉裡褲那有一條拉鍊,何赤姜解開拉鍊,將錢塞了進去,又裡三層外三層,將衣服穿好。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何赤姜還不忘在那牆邊的鏡子那裡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那頭髮被她用手梳理得整齊。
休息了一日後,又是趕路的苦日子,明德剛習慣了火車的馳行,這乍一下翻山越嶺的,他有一些不適,在那椅子上靠著自己父親的肩膀,一直昏昏欲睡,幾乎沒見什麼清醒的時候,
搖搖晃晃過了幾座山,那黃沙的氣息似乎撲面而來,好像離家更近了一點。
章建文剛下車的時候,沒想到工廠裡的老侯來了,他見到章建文來了,激動不已地小跑著衝了上去,“文哥,你終於回來了,我真的是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你了,前幾天聽說你要回來了,我就日日到這車站等你。”
有一些迷茫的章建文,他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文哥,出事了。回去說,回去說,我讓人先把嫂子和孩子們送回去。”老侯看了一眼章建文身後的家人們,他喘著粗氣,一字一字說著。
一行人走出車站,老侯招招手,來了一位青年,他上前來,老侯吩咐了他幾句,章建文在這時也和何赤姜耳語了幾句。
“我明白,你去吧!”何赤姜的微笑和她溫柔的聲音就是章建文的定心丸。
那位青年接過了何赤姜和章建文手裡的東西,他帶著何赤姜和孩子們上了一輛三輪車。
“嫂子,將就坐坐吧!放心乾淨、整潔的。”青年一邊蹬著車一邊說著。
“沒事,你辛苦了。”何赤姜笑著說道。
回到家,將那些蓋著傢俱的白布都掀開了,三人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就開始了大掃除。明德不過簡單的掃了一下地,他覺得有些累了,就躲回了房間裡,假裝睡著了,靠在床上,背對著門,蜷在床上,何赤姜叫他,他也假裝不知。
何赤姜輕輕關上了明德的房門,剩下的灑掃去塵灰的活全都交給了這母女倆。
“也不知道你爸今晚會不會回來吃晚飯?”何赤姜蹲在地上,一邊擦拭著茶几,一邊說著。
明薇轉身問道:“需要打電話問一下嗎?”在明薇的手邊,是那臺紅色的電話,她的手扶在電話的話筒上。
“不用,還早。”
另一頭,章建文跟著老侯到了廠裡,此時的廠裡待著許多的工人,他們緊皺眉頭,坐在廠子的門口,章建文走了過去,他們也起身了,圍簇在章建文的身邊,章建文緩緩走了進去。在來的路上老侯有簡單介紹過情況,只是沒想到現實更加殘酷。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章建文緩緩開口問道。
“週一的夜裡,上一批貨出來後市場反響好,楊總就帶我們在廠子裡慶祝了,後來晚了大家都玩累了,就各回各家休息了,誰知道第二天來了,就這樣了。”老侯臉上的表情難看異常,他緊皺的眉頭就沒有平緩過。
他繼續說道:“楊總當日就去找了人,但沒想到他中了人家的計,現在他進了警局裡,莊總去想辦法了,但是現在還有幾個單子,現在的情況,出貨肯定趕不及了。”老侯焦急不已,他的額頭都冒出了汗水,他心疼的看著那些蹲坐在牆角的工人們,看著那些被破壞了的儀器。
章建文沉默不語,他只是緩緩走到那些儀器的面前,用手撫摸著他們,他回頭看著那些工人們懊惱的神情,他在廠房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他在廠房的門口正中停下了步伐,他緩緩開口問道:
“那日的安保是誰負責的?”
“那日負責安保的人第二天就沒有來過了,聽說去了志星。”老侯解釋道。
章建文的手指搭在身旁的木椅上,食指和中指滴答交替著,他思考了片刻後,嘴角含笑問道:“有人和那日負責安保的人關係不錯的嗎?”
此話一出,人們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有人起身舉手了。這個時候,章建文的眼神淡了下來,他冷冷地開口說道:去找財務領錢,給你補兩個月的工資,明天就不用來了。”
“章總,章總,我…為什麼,為什麼?”那人在聽到章建文的話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開始結巴了,他上前想找章建文理論,但老侯反應迅速,當即攔下了他。
章建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繼續說著:“無論是和那名保安關係好的,或者是和他有親屬關係的,都去找財務領錢,登記了姓名就離開,如果到了以後發現有上述的關聯關係,那就沒有那麼多補的工資了,想好了就可以去找財務了。”說完後的章建文離開了。
老侯緊隨其後,章建文去了後面的辦公樓,一路上他問了老侯一些關於楊裕成的事情。
根據老侯所述,當日得知出事後,楊裕成便早早帶著人來了,那廠房裡一片混亂,外門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只是沒有被鎖上罷了,那鎖頭只是隨意搭在那鎖孔上,廠房裡幾乎是重要的儀器,都被破壞了。
楊裕成很快就想到了,此事必然是曾寶誌帶人做的,只是他此時也沒證據,他手下的人去找了那位頭一日晚上負責夜班的保安,去到宿舍裡,卻已經人去物空了,那人不知去了何處,他的物品也都被帶走了。手下去和楊裕成彙報這件事,楊裕成又氣又惱,砸碎了隨手拿到的玻璃菸灰缸,那飛濺起來的碎片劃到了站在門邊的手下的手背,他當即退了出去。
“我去曾寶誌那邊打聽看看。”另一人說話了,他見楊裕成沒有回答,也沒有反駁他,他沒有說話,又等了一會兒,楊裕成揹著他點點頭,他便退出去了。
在秦市,曾寶誌有自己的一方土地,有自己的一番事業,他生來就是這秦市人,他的祖輩也是這秦市人。他的父輩和祖輩都是從前線退下來的戰士,他本也是在部隊訓練的兵丁,覺得日子過得苦悶,早早退了伍,一時間也沒辦法給他安排工作,從家屬大院的安保做起,誰知他燒了一個冷灶,反倒燒到了一段好姻緣,也燒到了一個好岳父,升官發財妻子因難產死了,還沒苦惱幾日,岳父獲了罪,他倒是蒸蒸日上了,一時之間,他的日子好不快活。
以前那魯東便是跟著這曾寶誌的,楊裕成和魯東素有恩怨,在魯東離奇死亡後,魯東的摯友們認為是楊裕成做的,追著他鬧了許久,這楊裕成的家禍就是那個時候造成的。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這是章建文大略告訴何赤姜關於楊裕成的事情時引用過的言辭,他嘆了一口氣和何赤姜說:“若不是那些人緊緊相逼,又燒了他家已經成熟的田地,那楊裕成不至於報復他們,反而害了自己進了監獄,現在他再想回頭,恐怕是難了。”
曾寶誌帶著人在自家的飯店裡用餐,還不忘炫耀自己手下人的“傑作”,他似乎都不肯避諱,算是承認了他是事前就知曉那廠房會被破壞的事情。楊裕成的手下將此事彙報了回去,聽聞此事,楊裕成一時惱怒,那手下人又出主意說:“聽說今日是曾寶誌的小情人的生日,他讓手底下的人定了蛋糕,今日指定要去的,我們可以出其不意,出出氣也好。”
楊裕成氣急了,沒多細想,他便同意了,帶著人就埋伏在了事先打聽到的地方,誰知道一群人帶著刀叉斧子棍棒衝進了院裡,眼瞅著反被一群便衣警察給圍了起來。那曾寶誌囂張的坐在椅子上,看著那一切,這一刻,楊裕成才知道自己上了這賊子的當了。
這持械擅闖民宅的罪行楊裕成是賴不掉了,當場便被帶走了。
莊平盛本來有一個會,是省裡的電視臺要來人檢查工作的,他也推不掉,一日間幾樁大事,那電話被打爆了,他對廠裡的事情也是後知後覺的。這莊平康的丈夫曹榮去附近的鎮上查案,去了兩日,如今楊裕成的情況未明,廠子裡也是混亂,好在章建文也快回來了,莊平盛先停了廠子裡的工作,他顧不上所有的事情,他只好去打聽能儘快修好儀器的人,那莊平康每日工作完就輾轉在飯局裡,不過想知道楊裕成的情況如何。
華夢心急,但她能力有限,又怕這時曾寶誌帶人趁熱打鐵去她那找麻煩,先前楊裕成私下和她說過,若是他出了事情,就讓華夢關了店躲躲,若是他沒救了,華夢就儘快離開。這一次,華夢得了訊息,就趕緊關了店,也從家裡收拾了金銀細軟,躲在了暗處,只讓莊平康知曉她此時所處的地點。
章建文回來後,還沒來得及去找莊平盛,財務室裡擠進了一群人,會計葉萍和她的師父一時招架不住,她去找章建文尋求幫助:
“來了一群人,嚷嚷著是來領錢的。”葉萍站在章建文的辦公桌前,一時間手足無措,她一臉憂心問道:“都要辦嗎?來的人有二十幾人。”
章建文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葉萍,葉萍從畢業後就在這裡了,她一直說等將來攢夠了錢就去上大學,如今兩年過去了,葉萍也長開了,剛來的時候瘦瘦小小,臉頰臘黃的她,如今身上長了肉,氣色也紅潤了許多。
葉萍被老闆一直盯著有一些不自在,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都辦了,讓他們登記好,收拾了東西就離開吧!”章建文淺笑著說道,說完後他眼色緩和了不少,他起身問葉萍:“葉萍,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喜歡什麼?我女兒和你差不多大,我想送她一份小禮物,不知道該送什麼好。”
葉萍微微一愣,細想了一會後說:“那可就多了,不過送髮夾肯定是不會錯的。”
“多謝了!”章建文道謝後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他轉換了情緒,又是那副笑意不達眼底的淺笑,“走吧,我和你去看看情況。”
那財務室裡擠滿了一群人,葉萍的師傅滿頭大汗,他急得高聲大喊,可那桌前還是不停擠滿人,在各說各話。
見章建文來了,那些人反而停下了,沒有再吵鬧了。章建文緩緩說道:“你們一個個排好,別在這鬧。”
說完,章建文離開了,在走廊上遇到了老侯,老侯開口問:“他們有的人不過是想趁這個機會走的,這也讓他們走嗎?”
“各有所志,他們要走就走,如今工廠也是遇到了困境,他們的志不在此,勉強留下,也沒有共度難關的決心,算了,讓他們走就是。”章建文語氣淡淡的說道。
有人從財務室裡拿了錢出來,結伴一起走著,他們走下樓梯,但他們交談的內容卻從微風中飄了過來,傳到了章建文和老侯的耳朵裡。
“曾寶誌的廠子給的錢更多,據說現在去還能分到單人宿舍。現在走,還能兩個月工資,多划算。”
“哈哈哈哈,就是,曾寶誌廠更大,在秦市他家勢力更大,跟著他肯定沒錯的。”
章建文眼神冰冷,盯著那空蕩蕩樓梯,只有說話聲傳來,他的手搭在那樓梯的扶手上,手指輕點著,指尖和金屬碰撞,發出了嗒嗒的聲音。老侯見章建文的面色難看,他也不敢在此刻出聲。
突然,有人上樓了,那帶跟的小皮鞋的鞋跟在樓梯的臺階上發出了聲響,嘎噠嘎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