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看著還一團稚氣的小丫鬟，輕輕嘆了一口氣。
“夫人心慈，到了年底，府裡伺候的人想回家，跟管事說上一聲便是。”她說道。
“太好了！”小丫鬟咧嘴笑了起來。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宋嬤嬤說，咱們府裡的下人，每季都要做四身衣裳的，今年穿過的，明年就不能再穿了，這一季剛做完，我把之前的衣裳都託人拿出去了，讓我爹孃改一改給妹妹穿！”
“我現在每個月有足足一兩月銀呢，等到了年底，一共有十二兩，爹孃他們怎麼也能過個好年！”
月桂看著她滿是憧憬的臉，問了一句：“小桃，我記得你是有個弟弟的？”
小桃點了點頭：“是呀，我弟弟今年才兩歲，白嫩嫩胖嘟嘟的，長得可好看了！”
月桂想起小桃剛進府的時候，人瘦巴巴的，說是七歲，看著和五歲的孩子差不多高，身上穿著的衣裳明顯大了不少，應當是上面的姐姐換下來的，腳上的鞋子也裂開了一個口，人倒是很機靈，十分懂得看眼色。
她們這樣的小丫鬟，剛進府都是要調教一段時間的，月桂自己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知道府裡的老嬤嬤有多嚴格，她剛進府的時候，晚上睡覺都不敢睡實，短短兩個月時間，人就瘦了一大圈，眼底下也熬得一片青紫。
可反觀小桃，她正月裡就被爹孃賣了進來，現在四個月過去了，人就像見了春雨的小苗一樣舒展開來，臉上有了肉，個子都長高了不少。
想到這裡，月桂忍不住叮囑了一句：“你別將銀子全都拿回去，自己手中多少留一些，畢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遇到什麼事，到時候你手中分文沒有可怎麼辦？”
“那我再管爹孃要就是了。”小桃滿不在乎地說道。
“你記著我的話，”月桂的聲音重了些，“銀錢只有放在自己手裡是最穩妥的，你到了年底，給他們一半便是，當初他們將你賣到楚府，就已經得了二十兩銀子了，手中並不缺錢。”
“月桂姐姐我知道啦！”小桃應了下來。
月桂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根本沒有聽進去，但她到底是個外人，最多隻能說到這個地步，只希望這丫頭自己機靈些吧！
“對了月桂姐姐，”小桃又問道，“三小姐問起四小姐來了嗎？”
月桂的眉頭皺了起來，對她伸出手：“拿來。”
小桃嚇了一跳，眼睛不敢看她：“什、什麼呀……”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月桂的語氣嚴厲，“從我回來開始，你就說起了四小姐，現在又問——是你自己給我，還是我告訴宋嬤嬤，讓她過來搜？”
小桃嚇得臉都白了，從袖口裡拿出一支絹花放到她的手裡，顫巍巍地說道：“月桂姐姐，我、我知道錯了……這是、這是四小姐身邊的青鸞姐姐給我的，我、我想著到時候拿回去給我妹妹……”
“僅此一次。”月桂當著她的面，將那絹花折斷了。
見小桃幾乎要掉下淚來，她耐著性子說道：“你可知道，做丫鬟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是忠心……”小桃哽咽著答道。
“沒錯，是忠心。”月桂說道，“你是三小姐院子裡的人，收四小姐的人的東西算什麼？你當那青鸞是想要與你交好麼？你不過是個剛進府幾個月的小丫鬟而已，她在這府裡多少年，為什麼單單給你絹花，你想過這一點沒有？”
小桃愣了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
“因為她知道，別人都不會收這東西。”月桂將絹花隨手丟棄了，“我們只是伺候三小姐的，三小姐有什麼吩咐，我們便去做，不要妄圖干涉三小姐的任何決定，明白嗎？”
“可是……可是三小姐與四小姐平素不是感情很好麼？”小桃不解地問道，“青鸞姐姐說，四小姐昨天哭了許久，在這府裡她沒有旁的依靠，就只有三小姐這個姐姐對她還算真心……”
月桂冷笑一聲：“你猜這話若是被夫人聽了去，夫人會作何感想？”
她在小桃頭上揉了一把：“四小姐是庶出，可你看吃穿用度，哪樣不與三小姐一樣？夫人從未苛待她，她卻說這府裡沒有旁的依靠，真讓人心寒！”
小桃這會兒漸漸明白了過來：“我懂了！難怪從前四小姐過來，看上了什麼三小姐都會送她，原來就因為她每次都會這樣對三小姐說！”
“她把自己說得可憐，三小姐心善，就對她越發的好……甚至還會因此而對夫人有意見，月桂姐姐，我說得對不對？”
“沒錯，”月桂淡淡說道，“你覺得四小姐可憐嗎？”
“她哪裡可憐了！”小桃叫了起來，“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有七八個人伺候著，不用做飯，也不用洗衣裳，我要是她，每天睡覺都能笑醒！”
“你明白就好，”月桂說道，“有些人明明已經擁有許多東西了，可還是一直不滿足。你當她是真的與三小姐要好麼？真正要好的，應當是像你對你妹妹一樣，自己有了什麼，就巴巴地想著給她送去，可你看四小姐送過三小姐什麼東西麼？”
小桃搖了搖頭，忽然拉住了月桂的袖子：“月桂姐姐，那您為什麼不告訴三小姐呀？四小姐分明就沒安好心……”
“慎言。”月桂伸出一根手指，擋在了她的唇上，“主子們之間的事，不是你一個小丫鬟可以置喙的。”
她回頭瞥了一眼：“從前三小姐一門心思與她好，又有丁香幫四小姐說話，我們自然沒法多說什麼，但現在……”
現在三小姐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具體什麼地方不一樣，月桂一時間說不出來，大概就是……更聽勸了吧？
“你看昨天四小姐鬧得那麼大，三小姐可曾多問了一句？”她的唇邊露出一絲笑意，“今天四小姐過來的事，就算是你對三小姐說了，她大約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