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鳶是老爺子的人。”謝輕舟道。
“之前他受命於老爺子,曾因你的事對我撒過謊,他心中有愧,於是把你和老爺子兩次見面的事告訴了我,再加上你見了蕭語情,不難想這之間的聯絡。”
面前的人只是聽,直勾勾地看他,還有點心虛。
“為何不告訴我?”謝輕舟問。
“你這麼好奇作甚。”顧輕寧方才還氣勢洶洶,一見到謝輕舟就沒了脾氣。
顧輕寧拿起筷子就開始夾菜,給謝輕舟夾了滿滿一碗。
“讓我夫人差點夜不歸宿還夜不能寐的事兒,我當然好奇。”
謝輕舟吃了塊豆腐,窮追不捨地問道:“夫人真不打算給我解惑?”
“我沒什麼打算。”顧輕寧喝了口南瓜湯,勢要堅持到底。
“你想給我納妾?”謝輕舟痞笑。
顧輕寧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我不想。”
“你不想你還去見老爺子,還去見蕭語情?”
怎麼這場面好像倒過來了,顧輕寧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
“是他們先找上我的,我禮尚往來。”
謝輕舟起身坐到她身旁,雙手一下握住她肩膀,讓她不得不面對自己,顧輕寧筷子沒拿穩,砸在了桌面。
“夫人為何不說實話?”謝輕舟問得認真,讓顧輕寧有點不知所措。
她久久望著他的眼,終是洩了口氣。
“謝輕舟,告訴你可以,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顧輕寧眼有凝重,讓謝輕舟愣了下。
他道:“莫說一件事,千百件也答應得。”
不減半分真摯,謝輕舟如是說。
“讓你答應這件事實屬不公平,可我確有不忍,同是愛你的人,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吧。”顧輕寧沒敢放過他的神色變化。
“你方才說什麼?”謝輕舟很少不對她笑,這還是頭一回他那麼嚴肅。
“就是……”顧輕寧緊張了起來,半天也講不出一個字,正當她鼓起勇氣要說話,謝輕舟已經把她拉進了懷裡。
她驚愕不已。
“你說愛我的人?”謝輕舟又唸了一遍,“夫人是在說愛我嗎?”
這人怎麼總能聽岔了去?她明明說的……
顧輕寧見他那麼開心,沒忍住說不是。
“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本應一開始就告訴你的。”
謝輕舟退開看向滿臉歉意的她,道:“夫人說什麼胡話,你何曾對不起我,你不說自有你的道理,我只是不希望讓你不開心的事是因我而起。”
謝輕舟輕撫她臉頰,眼神纏眷戀而溫柔,“你沒有把我讓給別人,我很開心。”
顧輕寧當下心中一陣酸澀,她道:“我怎麼捨得。”
“我當然知道你不捨得,只不過下次別人再來威脅你,可別一個人擔著,不知道我反而更怕。”
謝輕舟哪裡會察覺不出她的不對勁,可他選擇尊重顧輕寧,他堅信無論什麼事,顧輕寧都不會放棄自己。
“我都沒說,你怎麼知道是威脅?”這事就連棠梨她都沒告訴,更何況謝輕舟。
謝輕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道:“不是蕭語情拿我斷腿的事威脅老爺子,然後老爺子再讓你勸我納妾嗎?”
他說話時眼睛都沒眨一下,瞧著一切如常。
他話倒是說得順溜,卻把顧輕寧聽得心跳加速,差點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你怎麼知道的?”
謝輕舟淡笑道:“知子莫若父,反過來一樣的道理。老爺子阻攔我和蕭語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我跪一日祠堂他就同意我娶蕭語情,他哪有那麼好心。”
“剛出事那幾天我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也沒想明白,就連老頭子反常地追著我罵都沒覺著奇怪。”
“還記得昨夜我說我死過一次嗎?”謝輕舟衝她一笑。
顧輕寧輕輕點頭。
“自己要和老爺子作對,不肯認輸,結果老爺子一面答應一面使壞,找人侮辱蕭語情不成,反倒讓自家兒子斷了一雙腿,這事說出去都該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通這點後,一不做二不休,三年前,我打發八兩後墜入荷塘,我會水,就算掙扎害怕,但雙腿已斷,我必死無疑。”
難怪八兩不會離開他左右,是因為他怕謝輕舟再次尋死。
“抱著這樣的決心,我死過一回。”
顧輕寧的淚輕易從眼眶滑落。
“謝輕舟,你怎麼可以……”
“此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死成,如今知道了。”謝輕舟俊逸的面容皆是溫情。
“知道什麼?”顧輕寧問。
謝輕舟說:“知道會有人來救我,她一來,何愁苦等四月天。”
顧輕寧輕笑出聲,她含淚望著眼前傾盡溫柔的男子。
“謝輕舟,謝謝你等我。”
謝輕舟笑得肆意張揚,他道:“顧輕寧,我等到你了。”
燕京城有個熱鬧,這謝家二少爺是塊不折不扣的望妻石,令人髮指到什麼程度呢。
只要有顧輕寧的地方,絕不會少了謝輕舟。
外人皆道,這人總不能如廁也跟著吧,謝輕舟滿臉驕傲,怎的,我夫人我跟不得?
離譜,離離原上譜!
二人傳成一段佳話,各家小姐夫人都盼著顧輕寧傳授御夫之術,可顧家二小姐說了,二人就是歪打正著,將將好湊成了一對。
謝輕舟聽了這話千萬個不同意,頭一個站了出來。
什麼歪打正著,分明是天賜良緣,天生一對,天作之合!
誰說不是呢?
情人橋頭,一枚銅板撲通進了水面。
“現在滿意了吧?”
“夫人,一個銅板會不會不靈?要不我們多投幾串?”
“你最好是說玩笑話。”
“這怎麼能玩笑!夫人心誠則靈的!”
“是心誠則靈,不是砸錢則靈。”
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不遠處吹鑼打鼓聲悅耳,遙望過去,是一支迎親隊伍,新郎官騎著白馬,興高采烈地與過路人道喜。
瞅著很是喜慶。
男子牽住女子的手,想起了女子一身紅。
“顧輕寧,再嫁我一次吧。”
他要女子穿上最美的嫁衣,在親友的祝福聲中與他拜堂成親。
要在走向他的來路,為她鋪十里紅妝。
“我要臨江仙的松雪露。”
“給你。”
“我要和香齋的清荷糕。”
“給你。”
“我要春弄巷的謝輕舟。”
“不早就是你的了嗎?”
她還記得初二的雨淅淅瀝瀝,透著寒,彼時她以為自己要面對的是另一個苦難。
謝輕舟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都不瞭解,便將終身大事輕易託付了出去。
她受過苦、受過累,讀過人心險惡,也參過世態炎涼。
她堅不可摧,直到遇見了自己的軟肋。
她曾淋過雨,而後獨自撐傘走過漫長歲月,再後來,她偶遇一個淋雨的人,是孤舟,也是高山。
他沒有拒絕她,躲到了她傘下,為她支起那把油紙傘。
曾幾何時,他願一腔孤勇奔赴黃泉,他無法奔赴未來的期待,也無法折返從前的薄涼。
世人千千萬萬,也不得一人看見他千瘡百孔的殘破身軀。
那女子是高高懸掛的明月,偏照他漫漫前路一身銀光。
荊棘滿途又或是繁花盛開的未知前路,有她相伴,何懼之有?
眾生皆苦,寧不負孤舟遠渡千重山。
“紅豆不解相思意,輕舟可作心上人。”
“顧輕寧,我心悅你。”
“好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