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馬車上,紫竹拿了些膏藥在奉儀的膝蓋上揉開,眼見著她家主子疼的冒出了冷汗,不免小聲開口埋怨“女人都一個樣子,做媳婦受人刁難,成了婆婆有為難兒媳婦。從前奴婢只以為小門小戶才這麼小家子氣,沒想到這皇宮裡頭也是一個樣子。”
“是我叫紫竹從承安伯府裡離的早了,沒見你見著承安伯夫人為難兒媳婦的小家子氣了。趕明兒你見著府裡的小姐妹,倒是可以向他們詢問一二。”
予舟自己的祖母走的早,倒是沒能見到她老人家同兒媳婦們開壇作法的刁難做派,從前看著母親和姨娘爭吵,大多時候也只覺得她們怎的比孩兒還幼稚,為了這個那個爭了好幾天也不肯做罷。宮裡不一樣了,真真是被壓倒性的訓示,沒有半點還手之力,無論是力量上還是言語上。
“怎麼辦啊,要不您就遂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先懷上子嗣。您是不是害怕啊,奴婢也害怕。從前奴婢的嬸孃懷了雙生子,雖是龍鳳呈祥的雙胞胎,卻也敗了它的身子,沒有幾年便身故了。”
“等奴婢能做活兒的時候,繼母就想把我送到員外郎家做妾,奴婢倒不是覺得員外郎歲數能當我爹,而是怕自己年齡小身子骨受不住。所以千求萬求,甚至把我娘留給我最後的玉佩都給了她們,才讓他們同意我賣身為奴。”若不是她娘死了,紫竹才不會來大戶人家為奴婢。她娘雖持家厲害卻沒能等她再長大一點,一點兒也沒護住她。
“是啊,我害怕的很。從前我姑姑生弟弟,我坐在廳堂裡等了一夜,等來的卻是她一屍兩命的訊息。我越長大越像我姑姑,我害怕和她一樣,早早就因為這個事情斷了氣。皇后娘娘每次送來的補藥都太苦了,嘔的我一天都吃不下其他東西,可嬤嬤看著又不得不喝。可能是我心裡害怕,所以遲遲都沒有喜訊”
自從皇后娘娘知道她承寵以來,便派了福瑛嬤嬤來她跟前侍候,日日盯著她服藥,一滴也沒能漏下來。她心裡苦,卻也曉得這個事情沒人會給她幫腔,只能暗自忍了下來。
“奴婢是第一次跟著您來宮裡,從前每一次皇后娘娘她也是這般對您嗎”陰冷幽暗的房間裡,主子跪在蒲團上握筆抄經,身子弓著難受得緊不說,時間久了帶著抄經的手臂都開始顫抖。衣服掀開來沒有一處明顯的傷痕,卻是常常痙攣的全身痠痛不能挪動。
“從前更甚,可嘆我不是她的仇家,否則怕是要將我扒皮抽筋,裡裡外外折磨透透的。”
說著予舟輕笑了起來,從前,從前她可不是逆來順受的。只是皇后是長輩,多次違逆說出去不好聽。且總要顧及太子爺在外的臉面,故而兩人各退一步,各自相安無事。
“從前更甚,意思是如今更好些嗎。是太子爺去娘娘宮裡鬧了嗎,如何鬧的。”從前她未在近前服侍時,看她家奉儀時常入宮,還感嘆皇后娘娘真是優待美人。常召入宮作伴不說,還賞賜了好些東西,那私庫裡都快放不下了呢。後來次數漸漸少了,卻常是太子殿下去宮裡親接她們奉儀回來,雖說皇后賞賜的東西少了些,可誰不道一聲她們奉儀既受榮寵又得體面呢。
“皇后她派來的嬤嬤指手畫腳管的太多,我就讓她回宮裡當差去了。皇后娘娘讓將嬤嬤請回去,我不同意,她說我忤逆尊長叫我跪在宮門外反思。太子爺過來了就去皇后跟前跪著,跪到皇后鬆口讓我起身。”
“有一次皇后非讓我一天喝兩次苦藥,我喝的吐了就不肯再喝,自此停了一次也不喝了,她問我太子納我是為了什麼,我答為了相愛。她打了我一巴掌,告訴我是為了子嗣,見我不肯鬆口又打了我一巴掌。”
“我想著既然她都敢打我了,說明真是把我當成了玩意兒了,轉頭跪到宮門前讓來來往往的宮人們看。她不給我體面,我也不想成全她的臉面。那次皇上和太子爺都來了,自那以後皇后娘娘就不敢明著收拾我了,多少給點臉面耍心眼兒收拾我。”
無錯書吧“這些都是小事兒,不必同旁人說,我不想讓殿下知道。”她知道皇后盼著東宮的子嗣,也知道太子很希望她能有他的孩子,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奴婢聽灑掃的宮人們說,鹹福宮的珍貴人有喜了。且如今宮裡榮寵最甚的竟是這位有喜的珍貴人,便是入宮了的各位主子,都沒有這位近乎日日賞賜來的風光。聽聞陛下即便不留宿,也是常去鹹福宮裡看望她的,這個年紀能有子嗣,卻然這位貴人是有好福氣的。”
“聽說新入宮的六位小主各個花容月貌,敬事房的綠頭牌一天都沒能從陛下的案桌上撤下去,說不定沒多久,各宮的主子們又能聽到好訊息了。”紫竹看奉儀未有不虞,便將聽到的訊息都倒出來講一講。
“陛下年近五十,卻然是她的好福氣。”也不知那群術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眼見著盛景帝老當益壯的模樣,應當是對長生不老求之不得。這般的好時機,若來了陣北風,豈不是就成了。
景仁宮內,皇后娘娘坐在羅漢床上小憩,下首惠芝在翻紅羅炭,這屋子裡地龍暖的很,只是皇后娘娘向來畏寒,她時常看顧著好讓娘娘更舒適些。
外頭小太監進祥輕快的邁著步子進來,跪下給娘娘行了個禮後喜笑顏開道:“娘娘,顯郡王進宮來陪您用膳了,說是許久不見娘娘掛念的很,雖是明日正式進宮,也想提前來給您請安。”
“阿戎來了,花廳裡這兩日炭燒的不精細比別處冷些,請他去暖閣裡侯著本宮。惠芝,快些扶本宮起來,知道他明日要來只准備著明日,哪裡曉得他現在就來了。”
“進祥,讓小寶子去御膳房裡盯著多做幾道郡王愛吃的菜來,溫上一壺酒,他雪天裡愛小酌一杯。”算起來自郡王十多歲後便從未見過了,皇后曾在先皇后去世後照拂他三兩年,彼此之間很是親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