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夜漸深，豆大的雨點打出了噼裡啪啦的聲響。偏偌大的動靜還不夠，電閃雷鳴的又是一番大鬧。院子裡的下人們做好活兒都躲進屋子裡了，連著主院裡，都只剩下一兩個守夜的小丫頭了。
又是這裡，又是這個地方。孟予舟站在原地，看著她曾經的家變成斷柱殘梁廢墟一片，白玉石或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如今卻只能看到黏稀的黃泥黑土，其中還摻雜著沙石草屑。眼前白光閃爍，耳邊愈發聲鳴，她站了會兒實在有些難受，只好下了死勁兒來掐自己的大腿。
疼痛還未蔓延便被拂開，耳邊震雷聲響漸漸停歇，取而代之的是輕聲的呼喚“溪兒，醒一醒”。一遍一遍，溫柔且不勝其煩。
“又夢魘了”太子殿下用溫熱的棉巾擦拭予舟的額頭，握著她的手心將她抱在懷裡輕哄著。
無錯書吧“怎麼瞧著孤不說話，嚇著了嗎。”溪兒向來有夢魘的習慣，三不五時就有這樣一次，太醫開的寧神方子她喝了卻沒什麼用。
“不，不是，有殿下在，妾的耳朵裡只能聽得見您的聲音。”太子的手握著她的，環著她的肩脊處輕拍安撫著。
“是嘛，那你光說好聽的話哄孤可不成。”夜裡和溪兒同床，向來是他照顧她多些。有些動靜了便要檢視她是否夢魘，夜裡起了也要看看她睡得可安好。
“殿下伏在妾膝上，妾會些按摩的手法，幫您入眠可好。”她觀殿下今日眼下有些青，料他近日定是為了瑣事傷神難眠。
“可這雷雨交加的，孤即使睡著了也要噩夢連連，溪兒捨得嗎”他的溪兒即使不施粉黛也是絕美佳人，燭光搖曳之下更顯風情。
“自然是不捨得的，不如殿下來與我親近一番吧。”予舟攀著太子爺的肩膀，倚著他的身側而起。柔若無骨的掌心輕撫上太子爺的耳後，轉而相貼相依了起來。
“孤自然心悅於美人之邀，願赴美人相約。”三千青絲髮如瀑，交連相錯終難分。
“殿下，妾有時候起了蠢念頭，希望你在東宮裡多歇息幾日，想讓你能多陪著妾，我們各自讀著自己的書也好，妾看著你批閱公文也好，只想能總見到你。妾這樣想，您說是不是大錯特錯”予舟抬手去碰太子爺的鼻尖，見他仍是閉著雙眼，又輕揉著剮蹭著他的唇。
“孤是你的夫君，時時念著也是對的。只是孤是東宮的太子，總會把時間分給政事，分給旁人，你也要記得有時不必念我。”等他正式回朝，見面的時間會越來越少。日夜相伴的人總讓他心生憐惜，不忍她對坐無人。
嵐秀院中，內室是狼藉一片的器皿殘骸。尤氏著寢衣抱膝坐在床榻上，丫鬟茉心拿過披風蓋在她身上，又扶著床簷坐在下手安撫她。
“良娣何必動氣，太醫說您身子不宜過激情緒，如何也不能和自己身子過不去。”這些日子良娣氣色養的愈發好了，總算有從前他們在江南時的樣子了。只是良娣心裡總被棲禾院那位梗著根刺，近來總有些鬧脾氣。
“我知道瑾哥哥喜歡她，可我沒想到，竟然恨不得捧在手裡的那樣喜愛。只要孟氏在，他的眼神總是追隨著她。茉心，我要是殺了她，瑾哥哥會不會特別傷心啊。”
“前些天我去瑾哥哥的寢殿，孟氏在一旁看著醫官來換腿上的傷藥，眼神裡都止不住的心疼和緊張。瑾哥哥只拉著她坐在一旁的繡凳上，寬慰她放心。明明有點疼，他眼睛裡卻是歡喜的。”
從前她喜歡見他高興，如今只覺得有些刺眼，心裡也是鈍鈍的不舒服。
“孟氏和我家裡的嫂子一樣，溫柔謙和又大方，是我學不來的貴女做派就是了。我們三個坐在餐桌上，竟然只有我覺得拘束。他們倆照顧我，叫下人給我端牛乳茶，院子裡新制的點心，待我和妹妹一樣好。其實我該滿足的，從前瑾哥哥也是這麼照顧我的。但是茉心，從前我只覺得歡喜，現在我只覺得心酸。”
“孟氏沒出現的時候，我覺得瑾哥哥與我是歡喜冤家，自有我們的恩愛不疑，只是和我從話本子上看到的琴瑟和鳴，如膠似漆不太一樣而已，我堅信這是愛情，到頭來只有我相信了。可孟氏偏偏出現了，勾的瑾哥哥一顆心全都奉上了，當頭一棒叫我曉得了愛情真是和話本子上寫的一模一樣，叫人難捨難分眼裡再也容不下旁人。”
“你看今天是雷雨交加的壞天氣，從前這個時候，瑾哥哥必要遣人來關心我的，怕我在這裡受驚又病了。但你看看如今，他抱著喜歡的人香枕懷臥，只怕從來都沒想起過一個旁人來。”
“明兒你去請太子來，就說我病了，病的起不來身了也不喝藥，請他來勸一勸我。”燭火晦暗，她的眸子卻很亮，大大的杏眼裡滿是執拗的茫然。
“良娣，男子的脾氣再好，也只喜歡會哄人順毛的。何況是受眾人追捧敬重的太子爺，您再氣都只記得攢起來發給奴婢，好嗎？”
良娣自小在家裡就受寵，無事便喜歡使使小性，自然是可愛且惹人喜歡的。即便在東宮，多的時候也是太子爺來寵愛良娣的。可如今不一樣了，有個解語花般的奉儀知情解意的陪伴著，可巧別見了無理取鬧爭寵的良娣就生了避讓之心。
“明日你去宮裡請太醫來，還是說我身子病了，請他來看一看並開些新的方子。”杏林堂的大夫說她的身體已經大好了，只需要開些溫補的方子日常吃著，若是宮裡的太醫看診，會有更加合適她的藥膳來，比藥方子更好些。
“阿諾，怎麼又病了，是宮人們侍候不周嗎。”昨日夜雨驚雷，今早太子爺看著奉上的文心蘭，想起來這是良娣平日裡精心養護過的，還問了大太監總管忠海嵐秀院是否安好。
“妾只是有些受驚，這些日子苦藥喝多了有點不想喝了，下人們便自作主張請瑾哥哥你過來了。早知道我便聽他們的話乖乖喝了才是，不讓他們打擾你。”茉心帶著屋子裡的其他人退下，只餘下良娣和太子爺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