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過往的回憶湧入她的腦海。
媽媽。
傅止宜第一個會說的詞語就是媽媽。
後來,在她四歲自已離開之前她就總是叫媽媽。
快樂的,傷心的,喪氣的,或者是……拜託的語氣。
她會請求媽媽的幫助,在學走路害怕時,在跌倒時,高處害怕時……都會喊媽媽。
彷彿只要喊了媽媽,一切的危險、一切的恐懼都會煙消雲散。
她就會被媽媽拯救。
耳邊幼小童聲和成年後溫和的女聲重合。
都是傅止宜的聲音。
她在求救。
女人握緊了手掌,眼眶瞬間泛起紅。
臨出門前顧長蘊的話在耳邊迴盪:“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今天之後,一切都會成定局。”
人都是自私的。
就像在她痛苦萬分時,朝氣蓬勃的女生卻安靜地蹲在她腳邊,將下巴輕輕放在她的膝蓋上,用毫不掩飾愛意的眼眸注視她時,溫拾青便堅定地選擇要和她一起離開。
沒有人可以永遠做到完全為了他人而活。
這樣的心態只會逼死自已。
溫拾青把手裡的包塞進女生手裡:“小宜,你帶她離開吧。”
傅止宜的瞳孔顫了顫,抬眸看她。
“包裡有兩張機票,十二點的,你現在帶著她趕過去還來得及,你不要擔心錢和證件的問題,長蘊會替你們搞定。”
“帶她離開這裡,你們說清楚一切。不要因為我們的過錯而讓你痛苦一生。”
“你不要為我們妥協,請你自私一點。”
“……”傅止宜垂眸看著她塞進自已手裡的高檔包包,突然緩慢笑了起來。
“媽,你要我搶婚?”
溫拾青眼眶泛紅,事實被說透,她沒有反駁。
“小宜,你別這樣……”
“媽。”女生淡聲,聽不出來情緒,“我以為我之前在大宅說得很清楚了。”
“我帶不走她的,我的決定權在她從大宅搬走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
“我沒有選擇,我無法決定。”
她垂下眸子:“……是我先不要她的,我沒有資格。”
溫拾青:“感情的事不是這樣算的……”
“是這樣算的,”傅止宜扯著唇角搖頭,“我和她是這樣算的。沒有人比我們更瞭解彼此。”
“還有,媽媽——”她把包重新塞回女人掌心,“我表明態度不代表我贊同你們的做法。”
女生往旁邊走了兩步,垂眸又抬眸的瞬間收拾好了自已的情緒。
眉眼舒緩,揚起溫和的笑:“這裡的東西挺好吃,你可以嚐嚐。”
溫拾青張張嘴,終究喊不出她的名字了。
眉眼下垂,沉默地漾出一個無力的笑:“嗯。”
十六年了。
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成長為了獨當一面的大人。
不是遇到事情就喊媽媽的小孩了。
而喊媽媽也早就不再是求救的訊號了。
傅止宜重新回到了傅江的身邊,男人沉著眉眼。
方才的一切他盡收眼底,不難猜出溫拾青和她說了什麼,又為什麼要塞那隻包到她手裡。
但男人卻未置一詞,只是沉默地喝著酒。
剛開始是淺抿,後來是小口,再往後便一杯接著一杯。
前來想和他交談的人都被他沉著的眉眼嚇退,傅止宜便上前代為交談,每個離開的人眼裡都流露出對她的欣賞。
“爸,”傅止宜抬手按住他捏著高腳杯要喝的動作,“婚禮要開始了,你要是在那之前就喝醉了,不好解釋。”
現在還能說是捨不得大女兒出嫁,所以止不住喝酒。
但如果在儀式前喝醉了,不能帶著傅柳走過紅毯,那麼就很難做出解釋。
傅止宜說完還以為他會說“不是還有你嘛,你可以帶著她走紅毯”這樣的話來刺自已。
但傅江卻沒有。
他手腕頓了頓,捏著酒杯的手放了下去。
真的沒有再喝了。
傅止宜意外地看他一眼,但很快就理解了。
也是,他也不想婚禮出岔子。
傅柳順利出嫁才是他想要的。
-
時間過得很快,太陽漸漸升至頭頂,外面的溫度灼人般得高。
姜岑靠在窗戶邊微微眯眼往外看了眼,說:“這荒郊野外的,等會兒回去都得曬死。”
這裡清淨人少,所以地方也大,也就意味著偏僻和人少。
不知道是不是有錢人都這樣,喜歡挑沒啥人的地方弄一些隆重的儀式。
她們和這幫有錢人不一樣,沒有豪華舒適的座駕,也沒有司機接送。來回都是姜岑租車自已開的。
熱倒是可以用空調解決,但光線亮得刺眼就沒辦法了。
“你說,我們是不是要買輛車啊?”
姜岑的提出問題了半晌,都沒聽到慕清予回應她,疑惑地扭頭:“你怎麼不回答我?在看什麼?”
她這才注意到人群有些躁動,尤其是新郎一家。
婚禮儀式即將進行,兩人縮到了最角落,打算隨便混過去,卻遲遲沒等來婚禮進行曲。
慕清予這才望過去,發現情況似乎不太對勁兒。
新郎身邊圍著很多人,伴郎和伴娘都在,陳家父母也在,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焦急的神色。
似乎是覺得在眾人面前這樣不太好,他們急匆匆地往後場走。
慕清予看到一道身影,瞳孔一縮,快步往前走。
姜岑也跟了上去。
“……找過了嗎?”
“都找了。”
“化妝間,休息室和廁所……你確定你每個地方都找了?”陳母厲聲說著。
反倒是陳鳴羽一言不發,但神色中看得出十分擔憂焦慮。
傅止宜緊緊抿著唇角,跟著他們往後場去,沒走兩步手臂卻突然被拉住了。
“止宜,”慕清予說,“發生什麼事了?”
姜岑在她身後站定,靜靜看著。
這個點,婚禮應該已經在進行了的。可所有人卻亂做一團,全然顧不上不明情況的賓客們。
婚禮主持人盡力維持著現場的平靜。
而在她身邊,司儀、花童、現場伴奏和傅江胸前的禮花全都準備完畢。
獨獨缺了一個人。
那個最重要的人。
傅止宜望著她,消瘦的臉頰終於扯不出一個笑來了。
她說:“池柳,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