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翹起的嘴角剎那間就消失無蹤。

少女恢復了清冷疏離的模樣。

“妖主留下，還有何事？”雲青梧冷聲問道。

殷淮野：“......”

變臉真快。

“厭惡的事情，為什麼要堅持。”殷淮野張口就問，沒有絲毫含蓄的意思。

他覺得神女令人捉摸不透。

那個獻祭之法是不是他做的，並不重要，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替他澄清？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本就是個惡人。

這樣十惡不赦的事情多一件少一件並不會改變任何事情。

“不得不承擔責任。”

被戳破了小心思，雲青梧並沒有惱羞成怒。

坦然回了殷淮野的問題。

她是不喜歡，可她乃天地所生，這是她不可推卸的責任。

殷淮野：“責任？”

“哈。”

“真好笑。”

生來就比別人強，就覺得自己愧對弱者嗎？

“神女殿下應該明白，有沒有你，他們都一樣是隨手能夠碾死的螞蟻。”

殷淮野不在意道。

雲青梧：“......”

雖然很大逆不道。

但是，雲青梧竟覺得有些道理。

她究竟是為什麼有了這些不得不做的義務？

少女糾結的神情落入了殷淮野的雙眼。

他忍不住咧嘴笑了。

有些...蠢。

蠢的可愛。

殷淮野在看雲青梧，雲青梧在思考。

這樣的沉默的氣氛，略顯詭異，但並不尷尬。

直到雲青梧的傳訊符飛到半空中，穿出了動靜。

“青梧，事情還沒處理完。”

“今日不能陪你去人間看煙花了。”

“抱歉。”

帝長贏的聲音焦急之中，莫名其妙有些誠懇。

雲青梧：“......”

她知道帝長贏很忙，和三界大事比起來，她想要去人界看煙花確實算不上什麼事情。

可...

心情的低落無法控制。

哪怕是她。

殷淮野在聽到帝長贏聲音的瞬間，就已經收起了所有的笑臉。

帝長贏。

真有夠噁心了。

他向來討厭虛偽之人。

通訊符很快在半空之中消失殆盡。

雲青梧垂眸，長長的睫毛，鴉羽般顫動著。

她還是想去人間。

一個人...

“帝長贏既然沒有時間，我陪你去如何？”

少女的情緒變化實在明顯。

被低氣壓籠罩的時候，整個人莫名有些頹。

這樣的情感與少女格格不入。

殷淮野鬼使神差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說罷，連他自己都覺得吃驚。

煙花？

煙花有什麼好看的。

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活動。

雲青梧：“......”

她看著殷淮野，心中隱秘地有了些許期盼。

可以嗎？

她不知道。

她與殷淮野其實並不相熟。

甚至只見過兩面。

人間的煙花她好想看，孤獨...她也排斥。

“可以嗎？”

“——殷淮野。”

雲青梧上前兩步，猶豫著，最終問了出來。

這下輪到了殷淮野沉默。

他沒想到自己會說出的這樣的話，更沒想到雲青梧會同意。

神女清冷，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

“當然。”

殷淮野停頓了半晌後，語氣輕快。

心情莫名有些愉悅，甚至還虛情假意地加上了一句話——“我的榮幸。”

——

人間的節日總是熱鬧的。

並不算大的城池之中張燈結綵。

人群熙熙攘攘，表演的車隊、雜耍滿大街都是。

雲青梧就在人群之中熟練的穿梭。

嗯...

還是老樣子。

從記事起，無數次跑來下界，無數次感受節日的氛圍。

這並不會緩解孤獨。

只會讓孤獨加劇。

可她就是想來。

殷淮野就跟在雲青梧的身後。

少女纖細的背影很容易就淹沒在人群之中。

身處喧鬧，卻與喧鬧格格不入。

周身始終籠罩著與世隔絕的氛圍。

清冷...

“孤僻。”

殷淮野幾步跟上了少女的，隨後抓住了她的手。

冰涼細膩的感覺充斥在掌心的時候，殷淮野露出了惡劣的笑容。

果然。

就如他料想的那樣。

神女像是萬年寒冰，看著像，觸碰了更像。

“做什麼？”

猝不及防被抓住了手，雲青梧站定，扭頭，略有些不解的看向殷淮野。

少女的聲音撞進耳朵裡，讓殷淮野清醒了不少。

做什麼？

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拘無束慣了，隨心所欲不計後果。

想拉她的手，就拉了。

殷淮野卻發現，少女並不是質問，甚至沒有生氣。

她的疑惑的不解。

是單純的。

殷淮野：“....人太多，怕你走丟。”

他於是湊得更近，低頭，幾乎快要直視雲青梧的眼睛。

微微喑啞的聲音有磁性，像是蠱惑人心的妖魔。

神女太過純澈，像是乾淨無瑕的白紙。

總是不經意間勾起人最惡劣的本性。

雲青梧：“我能感應到你的氣息，不會走丟。”

殷淮野笑的更加肆無忌憚。

看看，多麼正經的回答。

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所有想法。

“你看，他們都拉著手。”

殷淮野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逗弄上癮。

他指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

母親拉著孩子。

子女拉著老人。

還有年齡相當的年輕人，彼此手牽著手，親暱而又曖昧。

雲青梧：“好。”

她回答的很快。

甚至是毫不猶豫的。

她在人類之中，便也想模仿人類。

被人牽著不會走丟。

也不會淹沒在如同潮水般的寂寞之中。

“謝謝你。”

雲青梧真誠道。

人間來過許多次，今日是最有趣的一次。

殷淮野啞然失笑。

神女的赤誠，愈發顯現出他的卑劣。

可那又如何。

卑劣是他的本性。

而且，他從來不屑於掩蓋。

雲青梧也抓緊了殷淮野的手，兩人一前一後走著。

雖然沒有說話，但同之前的感覺是全然不同的。

她就抓著他的手。

她能夠感受到殷淮野熾熱的溫度。

從手心，一點點蔓延到心頭。

傳聞不可信。

這位新神...是個好人。

遠遠不像他們所傳說的那樣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甚至暴虐狠厲。

殷淮野此刻也有些說不出的情緒。

他也...從未同人牽過手。

若是知道少女心中所想，他怕是要當場笑出來。

好人？

他自己都不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