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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舊憶(上)

一棟扯大了三代人的祖宅中,一對夫妻身影來來往往,忙碌著,不大的房子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

很快,煙囪便升起一道炊煙,長長嫋嫋,如同去往天空的橋樑。

身材不算高大的男人面露欣慰之色,他的臉上有些不健康的蒼白。

門外玩耍的一對孩子一高一矮向屋內奔來。

高個子的孩子身形矯健,一步跨過門檻,高喊道,“爹,娘,秋月祭安康,我想吃月亮酥!”

“爹,涼,納兒也要!”後面的矮個子小孩也跟著喊,聲音稚嫩活潑,只是發音有些怪,他在經過門檻的時候停住了,遲疑著抬頭看向爹爹——孩子太矮了,矮到甚至沒辦法邁過這門檻。

男人笑著搖了搖頭,伸出手來,將雙手放在孩子腋下,動作嫻熟地抱起孩子,“納兒還是個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月亮酥哦,不然以後會長蛀牙的。”

孩子笑嘻嘻道,“可是爹爹,納兒不多吃點月亮酥怎麼早點長成大人呀,納兒想早點長大。”

高個子的孩子冷笑一聲,“得了吧,家裡才沒有那麼多錢讓你吃秋月酥長大!”

小孩子看了哥哥一眼,又看了爹爹一眼,聲音弱了些道,“那,那我少吃一點。”

男人擦了擦頭上的一層細汗,看著面板鮮嫩白皙,目光有些躲閃的孩子,安慰道,“沒關係,今天秋月祭,你們孃親一定做了很多秋月酥!”

孩子聞言,頓時笑逐顏開。

孩子突然注意到什麼,“爹爹,你放我下來,我想自已走。”

男人聞言,輕輕將孩子放了下來。

重新回到地上,細心的孩子注意到父親微微顫抖的手。

“爹,你,你沒事吧,是不是納兒太重了?”孩子有些擔心地問道。

“爹沒事,就是剛才忙太久了,有點累。”男人笑了笑,突然有些心酸,將兩個孩子擁在一起,“峰兒,納兒,這幾天爹可能要暫時離開家,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不在家這些天,你們兩個能不能替爹照顧好娘?”

小米納毫不猶豫點點頭,“能!”

“你就愛說大話。”小米峰瞪了小米納一眼。

孩子聞言,梗著脖子道,“我才沒有!”

小米峰沒有搭理小米納,他看向男人,目光希冀,“可我們都還是小孩子,你可不可以不走。”

男人聞言,嘴唇有些顫抖,他別過頭去,看向廚房,“我們先去看看孃的月亮酥做得怎麼樣吧。”

男人話音剛落,才發現正在廚房的纖瘦身影也在看他,眼中浸滿淚花。

男人頓時感覺視線有些模糊,看不清那道朝夕相伴多年的身影了。

……

藥鋪門口。

米峰瞪著那個兒時總跟著自已的小屁孩,將他推搡而出,“能不能滾啊!李道長都說那個女人病入膏肓,救她的代價,就是把你我賣了都湊不夠其十之一二,你能不能別來這裡白費力氣了!這位新來的喻大夫好不容易願意收下我,都是因為你,人家要對我產生惡感了!”

“再說那女人自已也說叫我們放棄了,你還倔些啥啊?”

小米納小手長著繭,緊緊攥著一隻乾癟的錢袋子,他的臉龐有些黝黑,癟著嘴,內心委屈極了,卻始終沒有哭出來,“我,我有錢,我就買幾味藥材,很有效,上次娘喝了,身體就好了點。”

米峰長呼一口氣,無語至極,“那他媽是她裝出來騙你的,也只有你這種傻子才信!再說就你砍柴賺到這點錢,你自已吃飯的飯渣都買不起,還想拿來買藥救人?”

小米納不可置信,旋即說出請求多次無果的哽咽話語,“那,那求求你,可不可以讓喻大夫也去看看娘,他,他說不定有辦法救……”

孩子話還沒說完,就見米峰一臉不耐煩地抬起手來,勢作打人模樣。

小米納被嚇的閉上了眼,雙手抱頭,黝黑小手仍舊緊攥錢袋。

想象中的疼痛並未傳來,耳畔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帶我去看看你娘吧,或許我有辦法。”

米納睜開眼抬起頭,只見一位面目慈和的老人正看著自已。

米峰皺著眉看向那老人,“你誰啊?”

老人呵呵笑道,“老夫是一位雲遊四海的旅人兼醫師。”

聽到“醫師”二字,小米納眼中頓時有了光,“您方才說得是真的嗎,您願意救我娘。”

老人點點頭,“先帶我去見見她吧。”

孩子小雞啄米般點頭,牽著老人離開了。

米峰看傻子般看著二人的背影,他可不覺得這莫名其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老頭有辦法治連李道長那種修仙者都治不好的病。

不過他也並未提醒米納——他巴不得這煩人的小跟屁蟲早點離開這裡。

大跌米峰眼境的是,那老人竟然真的短暫治好了那個苦命女人。

託老人的福,女人生龍活虎了兩年,可漸漸地,女人又再次回到病床上,似乎是舊疾復發——然而米納卻再也沒有見過那位慈和的老人。

……

母親又病了。

僅僅七歲的孩子,帶著一把有些鈍的柴刀,迎著風雨烈日,一步一步漫山遍野留下足跡。

他的力氣不大,一天下來也砍不了多少,甚至每天的收成有一半都靠撿地上的朽木。

向比起兩年前,他已經成長了不少,就如同米峰所說,

“你那些柴終於買得起飯渣子了。”

有一次,孩子發現自已砍了一上午的柴不見了,他像一隻驚慌失措的小山羊,漫山遍野四處找尋,一直到日落西沉,乾柴都沒能失而復得。

滿心失落地回家給孃親熬藥做飯後,孩子心懷不甘,又帶著把柴刀上了山。

“原來的柴找不到了,那我就砍一些新的。”孩子心想。

半夜山裡傳來的野獸嘶嚎嚇得小傢伙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黑暗蔓延了整座山,只有偶爾透過枝丫的悽慘月光能帶給孩子一些勇氣。

種種不利因素下,孩子不小心砍傷了自已的手,手臂上一道長長的血痕從手腕一直蔓延到關節,血流不止。

手臂上傳來火辣辣的痛讓孩子在草垛裡不停打滾——然而血出得更多了。

孩子胡亂扯掉上衣,將之繞著手臂纏了一圈。

傷口與粗布的接觸令他疼得齜牙咧嘴。

打小沒了父親的孩子知道,相比於止疼,止血更為重要。

很快衣服也被浸溼浸紅了,孩子覺得手臂上的痛楚逐漸不再那麼清晰。

他似乎聽到了自已的心跳聲,就像在耳邊不斷敲打的擂鼓,只是這鼓聲越來越低,越來越沉,越來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