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氣氛十分沉默，慕楠滿臉愁容的看著我，彷彿如果我不同意，他下一秒就能死給我看。我側頭瞪了一眼倚在桌邊的方平，他很乖覺的移開了目光，表示這事與他無關。
我看著慕楠嘆了口氣，他若是鐵了心要去，我現在攔住了，只怕他會偷偷的跑去，還不如同意，藉此跟著過去，萬一有什麼情況，至少我和方平都在，不至於教他昏了頭。
我語重心長的說，“慕楠，你要去可以，我和方平都得去，”說到這兒，他抬頭看著我，拒絕的話就在嘴邊，我立馬朝他擺了擺手，說，“你先別打斷我，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和方平肯定不會打攪到你們，也不會讓她看見，我們就是想確保你的安全。”
“姐，”慕楠掙扎的看著我，說，“我已經成年了。”
“我知道你已經是個成年人，很多事情我也不想過多幹涉，”我嘆著氣說，“但畢竟那麼遠，離咱們這兒都得四五個小時的車程，別說我不放心了，如果這事告訴……爸媽，你想想你還能去成嗎？”
慕楠小聲嘀咕道，“早知道我就不說了，我自己偷偷的去了。”
我無奈又氣憤的看著他，他是來討債的吧。
一直沉默的方平終於開口了，說，“別犯渾，你姐也是為你好，你說你一個人跑去那麼遠的地兒，要是被騙了……”他說到這兒的時候頓了頓，“被騙”這件事兒已經不是假設了，而是肯定了，轉賬都花了小一萬了，也不知道過年有沒有那小姑娘發紅包。
“總之，”我看了看方平，示意他閉嘴，省得讓慕楠更加難受，“我們去也不會打擾你們，我們就遠遠的待著，你不喊我們絕對不摻和不干涉。”
慕楠只能勉強答應了，看著我說，“你說的，不摻和不干涉的。”
我點了點頭，保證道，“我說的。”
我只保證了我自己，可沒保證方平。
“你和……”方平插了一句，一時不知用什麼詞兒來形容遠在天邊的小姑娘，思考了一會兒，才說，“你和你未來的物件約好了時間嗎？”
“什麼未來的物件，”慕楠不服氣的糾正道，“現在已經是我的物件了。”
我看著眼前的傻子嘆了口氣，說，“別說那些，約好了沒？”
慕楠和小姑娘約的是明天下午的兩點半，他們已經規劃好了行程，乘坐早班車，等下午到了那兒，也有時間單獨相處增加了解，愉快的再晚上一起吃頓飯看個電影。計劃的還挺美，就怕到時候趕不上變化。
方平建議是今天就訂票過去，我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他也給了我一個眼神，我忽然就懂了，但表面上只說是為了給對方一個驚喜，慕楠到是挺高興的，也沒多想就答應了，嚷著要回去收拾行李，走之前我讓他和爸媽好好說，他這回學聰明瞭，只說是去朋友家玩兒，過幾天就回來。我本想讓他別帶多少行李，說不定今晚就得回，但又不忍心叫他難過，就閉嘴沉默了。
等他走後，我有些擔心的問方平，“她能露出破綻嗎？”
“誰知道啊！”方平搖頭嘆了口氣，“我也就是想過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就讓我們遇著了呢。”
遇著了什麼他沒說，但他不說，我也能明白，也許她是個騙子，也許她腳踏兩條船，但無論是哪種結果，慕楠都不會好受。
“別擔心了，”方平抬手摟了摟我，說，“你也不能總護著他，他總得面對現實，學著長大。”
我“嗯”了一聲，無奈的嘆著氣說，“我這個蠢弟弟。”
或許是上天也在助我們一臂之力，我們很順利的訂到了車票，一路上慕楠表現的很興奮，一直和我誇獎那位姑娘，說她如何善解人意，體貼溫柔，還談到了兩人對未來的看法，如果畢業了他就去她待的城市，並打算長居。這是慕楠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戀愛，即便很早的時候對喬娜已經情竇初開過了，但那是自我感動式的單戀，這次卻截然不同，他全身心的投入了情感，花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如果失敗了，我都不敢想象他會不會從此就封心鎖愛了，甚至一蹶不振。我暗自祈禱，奢望那位姑娘真如慕楠所說的那般簡單的美好，如果她是值得的，我不會阻攔慕楠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身邊的方平握了握我的手，說，“睡會兒吧，還早。”
我哪有心思睡的著，只記掛著我這個傻弟弟，我嘆著氣把頭靠在了方平的肩膀上，“謝謝你啊，還陪我跑這一趟。”
“說什麼呢，”方平看了一眼坐在窗戶邊上，這會兒終於消停了的慕楠，小聲說，“別多想了，既來之則安之，先眯會兒吧。”
似乎也只能這樣了，我閉著眼點了點頭。
距離目的地還剩一小時的時候我醒了，其實根本就沒睡著，腦海裡一直胡思亂想著，但又理不出個頭緒，只剩下擔心和彷徨，擔心慕楠受到傷害，彷徨而是不知怎麼讓他重新振作起來，畢竟我沒有這個經驗，人們總說時間是療傷最好的解藥，但這副解藥似乎對我無效，在越漫長的時間，我越深陷於他。我多麼希望慕楠別像我一般，並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等待，也不是所有人的等待會有回應，我想我應該是上輩子做了多麼大的一件善事，才有幸讓上蒼眷顧了我的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可我更希望慕楠灑脫些，因為過程煎熬且辛苦，尤其是夜深人靜時，總會一遍又一遍回想著與他甜蜜的、難過的、惱人的、種種過往，叫人手攬回憶怎麼睡。那些個日夜，若結局是圓滿的，回想起來也仍是喜憂參半，但也覺得值得。若結局不盡如人意，一旦回頭看，恐怕又會淚溼了眼。誰的一生不是一生，又經得起蹉跎多少個三年復三年。
方平總是能夠敏銳的察覺到我的心思，共鳴到我的情緒。他就著抱著我的姿勢，輕輕的拍著我的肩膀，好哄退我的不安。或許並不僅是因為慕楠，也想起了過往的自己，或許還有這幾日在家裡受到的冷漠與委屈，都叫我心頭一陣難受，眼淚也就這麼莫名奇妙的落了下來，我哭的無聲，淚水洇溼了方平的領口，他沒有開口安慰，大約這刻，他懂得了我突如其來的傷感，他默默的抬手虛掩住了我的臉，好不叫人看見我的失態，也維護了我要強的自尊心。
下車前，我恢復了常態，哭過一場後像是釋放了許多負面的情緒，整個人也變得鬆快了不多少。慕楠無意瞧見我還泛紅的眼眶，疑惑的問道，“姐，你眼睛怎麼了？怎麼像哭過了似的。”
方平替我做了解釋，說，“眼睛裡進沙了。”
這個慣用的藉口也就用來對付慕楠，換做其他人恐怕只會心知肚明般的“哦”一聲，可他是真的相信了方平說的“眼裡進沙了。”
方平沒有給慕楠喘息的機會，直接問他要了那位姑娘家裡的地址，出了車站便打了個車直奔那兒去，到了目的地後，方平讓司機打表計費，也沒打算下車，並且讓慕楠先待在車裡，我不知道會不會這麼湊巧，讓我們一來就拆穿了她的把戲。可當我看著副駕駛上緊張又充滿期待的慕楠，心裡竟希望這一切只不過是我和方平的多慮。
我們到的時候已臨近晚飯的時間了，我想著能碰見的機率不大，這個時間段對方應該在家裡和父母吃飯，估計是要敗興而。可往往事情的發展就是出乎意料的，那位姑娘出現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慕楠，畢竟我是完全沒有見過的，而方平有幸的從慕楠手裡看過照片，但他也只模糊的記了個大概，這時候只有情人的眼睛才會在人群裡找到那點光，慕楠現在見著她時，眼睛還是閃爍著光芒，可接下來的一幕，讓他眼底瞬間失了色彩。
我順著他興奮激動的目光裡，鎖定了不遠處那位身穿白色外套的姑娘，而後也瞧見了最不願見到的一幕，姑娘的手搭著身邊的男人臂彎處，兩人的舉動十分親密。因為他們是背對著我們的方向，我也估摸不出那男人的年紀，說不定是她的親戚或是父親之類的關係，我也不好妄下定論。
“說不定是她爸。”方平說，他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但後面的發展，我又非常慶幸這話沒有出自我口。遠處的兩人微微轉過了身，隨後男人低頭親了親那姑娘。這副畫面瞬間就把方平的臉打的“啪啪啪”響。
我趕緊抬頭看了眼後視鏡，想看看慕楠的表情，但他一直低著頭，讓我無法看清他臉上的情緒，可我能感受到他一定是失望極了。
“走吧，”方平嘆了口氣，說，“師傅。”
確實應該馬上離開，車身啟動的後一秒，我從後視鏡裡瞧見慕楠突然抬頭，眼神通紅的盯著那兩人的方向，有一瞬間我以為他要跳下車抓住男人狠狠的暴揍一頓，畢竟以他炮仗的性格是能做出來的，這也是我不放心跟來的原因，方才在離姑娘出現的前一秒，我還悄悄的和方平說，讓他拽著點慕楠，千萬別讓他犯渾。但此刻，隱忍不發的慕楠反而更叫我擔心，到真不如衝上去揍他一頓，好讓他把這頓氣給宣洩出來。他越是這樣隱忍越證明他對這段感情陷入的有多深，才努力的壓制住自己火爆的本性。
方平讓司機找處吃飯的地方，車子開到了夜宵城，前排的慕楠像是沒了魂魄似的，呆愣的坐著沒動，我擔心的喊了他一聲，告訴他已經到了目的地。他慢半拍的“嗯”了一聲，但仍舊沒有下車的意思。
方平嘆著氣說了一句，“慕楠，該下車了。”
他總算回了神，推門準備下車才發現安全帶沒系，又伸手去解，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我有些看不過去了，邊衝司機道歉邊彎腰探進車裡替他解開了，眼前的慕楠是我從未見過的，以前無論發生了什麼，彷彿都不過他的心，他心大的藏不住任何秘密，可此時卻不同了，他心裡已經能夠藏住一個人了。這瞬間的轉變，讓我一時無法適應且讓我心疼。
愛情，果真可以讓人一夜間長大。
慕楠見我滿臉擔憂的看著他，衝我扯了抹笑，特別難看，我寧願他愁眉苦臉痛苦流涕，好過他現在半死不活的強顏歡笑。
“姐，你別擔心。”他苦笑著說。
我紅著眼捶了他一下，帶著哭腔罵道，“臭小子。”
“先吃飯吧，”方平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慕楠，說，“再這麼著，飯還是要吃的。”
“嗯，”慕楠說，“能喝酒嗎？”
方平看了看我，見我沒有反對，於是道，“可以，我和你姐都陪著你。”
還掛著苦笑的慕楠突然癟了癟嘴，像是要哭似的，大概是不想在我和方平面前流淚，他掩飾的咳嗽了兩聲，說了一句“謝謝。”
我們選了一家烤魚店，好像是當地的特色，這條夜宵城的街上烤魚店就佔了三分之二，其他的店鋪無非就是燒烤小吃之類的。這家寧記烤魚店是慕楠選的，他說來之前在網上做了許多攻略，說這話的時候，他像是對滿懷著美好的憧憬卻被現實打趴在地，從而不得不認清某些無力改變的事實，他的眼神由最初閃爍著充滿希望的光亮逐漸變得灰暗，最後消失不見了。
由於他說的這番話，我點選單時都顯得小心翼翼的，擔心哪道菜名會在他攻略的規劃裡，無故勾起了他的傷心處，但顯然我如此做是白費的，因為只要還在這個城市，無論做什麼，他都會想起關於與她之間的點點滴滴，哪怕他們沒有在生活中真實相處過，或者說慕楠是深陷在自己的幻想裡，他喜歡上的那位姑娘也只是自己肖想出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