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裡，眾人心思各異，但都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等著司徒瑞下旨。

常皇貴妃和司徒燁雖然不知道要下的是什麼旨意，卻是表現得最為恭敬和期待的，看到歸來的衛穎，他們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這兩日的慌亂無助和迷茫，已然穩住了一大半。

然他們偷偷瞥向衛穎的目光，在司徒瑞開口之後，像失焦了般，完全找不到落腳點，剛剛恢復的那點元氣，一下子又被抽空。

寬袖之下傳來的尖銳的痛楚，才堪堪讓常皇貴妃穩住了身子，她忍著從腳底之下急劇而上，衝擊著天靈蓋的那股寒涼之意，死死咬住嘴巴，將想說的話硬生生的堵在了口中。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宛若誅心。

司徒燁卻沒得這般沉得住氣，不等司徒瑞交代完蘇公公，上前就要打斷。

常皇貴妃眼疾手快，在他有所動作之前快速地將人制止。

因著大婚之夜的事情，在場的所有的人，對司徒燁的觀感和看法已經大打折扣，適才一進來又……眼下要是再惹點什麼事，出點什麼么蛾子，只怕便完全沒有了彎轉的餘地。

司徒燁眼中的忿忿、不甘和焦躁不安，在常皇貴妃凌厲的眼神的壓迫之下，才漸漸變化了神色，胸腔之間四處竄逃卻無處發洩的憤怒，壓得他整個人透不過氣，幾近窒息。

好不容易等到司徒瑞將旨意交代完畢，蘇公公手中的筆還沒停下來，司徒燁就迫不及待發聲，“父皇！穎兒是先皇定下的皇家媳婦，是兒臣三媒六聘拜過天地的妻子……”

“太子是對朕的決定有異議？”儘管努力剋制，司徒瑞還是聽出了他的不滿和不甘。他聲音如常，只是後面拉得稍長的語調，生出了讓人不安的意味。

“兒臣只是……”司徒燁被他這麼一問，立馬慫了下來，說話也沒有了剛才的底氣，擠出四個字後一時又不知道如何表達才能不讓眼前的這位九五之尊再尋他錯處。

衛穎看著他沒頭沒腦咋咋呼呼又慫得不行的模樣，心裡冷笑，她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原身怎麼會對這樣的男人死心塌地，差點被人賣了還要幫著數錢。

“陛下，燁兒只是不解箇中深意，才失了儀態，還望陛下體諒他和穎兒打小的這份……情義。”

常皇貴妃略微頓了頓，雖有點打臉，但還是無力地說出了‘情義’這兩個字。

“先皇垂愛，為燁兒定下這門親事，燁兒……一時糊塗，受人蠱惑，臣妾心知大錯已經鑄下，難以挽回。如今臣妾和燁兒別無他想，一求盡全力彌補穎兒，用餘生向沐老將軍和太傅大人謝罪。二望陛下孝義永存，若是陛下為了此事與先皇……”

想了想此處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說辭，常皇貴妃乾脆直接略過，只捶胸頓足，一副悔恨又痛心的樣子，悲悲慼慼道，“臣妾，萬死不辭其疚。”

情義？心中若存半分這個東西，何至於捅了這樣的大簍子，等著全世界的人替他收拾殘局？

司徒瑞忍著內心的嫌棄，畢竟是關乎皇家顏面的事情，他總不能在外人面前自個打自個的臉，昨日在常皇貴妃面前罵的那樣的重話，此時是不合適再說，但心中的怒意總是要有出口，對沐衛兩家，也是需有個態度的。

他抬眼，一道明黃色的卷軸霎時就遞到了常皇貴妃跟前。

她接過那毫無重量的卷軸，不知為何卻似壓了千斤重物般，連胸口都堵得慌。等她慢慢看完，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確認，臉一寸寸蒼白起來，連呼吸也幾乎要窒息。

“不……這……這不可能……”常皇貴妃一個踉蹌，後退了兩步，用幾乎只有自己可以聽得見的聲音，無力地呢喃。

司徒燁看到一向鎮定的常皇貴妃此刻竟如此失態，慌忙上前奪了卷軸，一看，差點吐血。

怎麼可能？先皇怎麼會留這樣一道旨意？

他裡裡外外反覆看了好幾遍，確認這確實是先皇的卷軸不錯，可上面的墨筆，分明是新近寫上去的！

他剛要發作，一旁的常皇貴妃一把抓住他的手，無力的閉了雙眼，痛苦地搖了搖頭。

司徒燁這回終於聰明瞭一次。什麼時候寫上去的有什麼關係呢？先皇既然留了一道空白的聖旨，那聖旨的持有人就有使用的權利，他再憤怒再不甘又有什麼用？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在至高無上的絕對的皇權面前，他這個太子，也是要低頭的。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而且也想不通，他的皇叔，司徒諾，何以這樣大材小用，只為了一個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醜女人，就將先皇那道可以有著無限可能的聖旨給用了？

難不成，他的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他當真要與他爭？

昨日本還想著要儘快將人除掉，沒想到……

一想到這，司徒燁終是控制不住，一直壓抑在心口的那股氣‘砰’地迸發出來，急劇地咳了起來，握著卷軸的手關節泛白。

可憐司徒燁這個豬腦袋想不到的是，司徒諾拿著這道無限可能得聖旨，若真的要與他爭，還需要這麼曲折嗎？

他低頭，垂下的睫羽遮去眸中的怨毒和狠辣.

“可是……兒臣與穎兒到底是拜過天地，百官為證……”司徒燁話到此處停了下來，顯得很為難的樣子，其實在心裡，只不過是還要做最後的努力罷了。

而司徒諾則是面無表情地將卷軸遞過，然後又面無表情地伸手將它拿回，全程沒有看他們一眼，也沒有說一個字。

“拜過天地又如何？先皇說解除就解除，朕說不作數就不作數，這樁婚事無需再議。”司徒瑞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不管怎麼樣處理，終究是讓天下人看了笑話，倒不如順水推舟，遂了司徒諾和沐衛兩家的意。一個要娶，一個要解，如此對雙方都算是有了交代。

至於太子司徒燁，他本就不甚喜歡，只不過是別無選擇，如今看他如此行事，心中更是厭棄。

所以，眼下他也不理會常皇貴妃和司徒燁，只淡淡地對眾人表明了態度，隨後轉頭對著司徒諾，言語間緩和了幾分，“婚期較為緊迫，朕會令各司全力配合，如有什麼需要，儘管來和朕說。”

“多謝皇兄。”司徒諾躬身行禮。

“穎兒，你看你可有什麼想法和要求，朕一定盡力滿足。”司徒瑞和司徒諾說完，又轉向了衛穎這裡，問完了不等衛穎答話，就忍不住捋起了鬍子，又是感慨又是開懷。

這鐵樹，看來也是要開花的。

“沐老將軍和太傅大人也回去好好準備準備，等著好日子的到來吧。”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煩惱了兩天的司徒瑞此刻覺得有種雲開霧散的感覺，待想到司徒燁，剛剛舒展開來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陛下。”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穎兒有一事相求，不知陛下可否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