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時佳佳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抬頭，怔怔望著男人的臉：“你，你說什麼。”
許淮森閉了閉眼。
他鬆開抱著時佳佳的手臂，兩人分開，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的波動，重複道：“我們分手吧。”
時佳佳終於聽清了。
她看著許淮森。
聽到他重複分手的那一刻，下唇顫動著，眼眶幾乎瞬間被水汽洇溼。
時佳佳突然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她第一次跟許淮森告白，他拒絕她時，彷彿也是同樣的場景。
“為，為什麼？”時佳佳依舊試圖讓自己平靜。
“你在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
她說話時的嗓音已微顫：“許淮森，你不要還是覺得你配不上我所以要拒絕我吧？”
“這個問題不都已經解決了嗎，人人平等這個道理我都懂你不懂？我又沒有定什麼娃娃親，我爸爸那麼寵我，只要我找一個我喜歡的人就可以啊。”
“還是說你心裡還是嫌棄我不會念書沒文化？”
“我都沒嫌棄你沒我有錢你憑什麼嫌棄我。”
“不，不是，”許淮森立刻否認時佳佳說的那些理由，“對不起佳佳，你很好，真的很好。”他胸口痛得幾乎窒息，只能一遍遍否認那些他曾經拿來拒絕她，甚至傷害她的理由，可真正的原因，卻似乎永遠無法說出口。
“那你說是為什麼！”時佳佳忍到最後的情緒終於在此刻爆發，幾乎是哭著吼。
相比於第一次被拒絕時的委屈，此時今日，她心中那種無力的憤怒佔據更多。
為什麼總是這樣。
在她最喜歡，最期待的時候，要這樣對她。
許淮森迎著時佳佳激動的情緒，他想要再抱一抱她，他知道她此刻會有多難過，可是身側的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歸於沉寂。
他們之間註定不能有結果。
“對不起。”許淮森只能重複這三個字。
時佳佳聽著許淮森最後也不願意跟她坦誠的話，一直撐著的精神倒塌，肩膀都垮了，身軀看起來那麼脆弱而渺小。
已經第二次了。
時佳佳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倔強看著眼前的男人，一開口已是止不住的委屈：“許淮森，欺負我真的就那麼好玩嗎。”
“你在這裡跟我說分手，是不是然後又繼續當著我的助理，最後在我見下一個相親物件的時候，又過來強吻我，說你後悔了，要跟我複合。”
“我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
許淮森閉著眼睛，回憶兩人曾經的那些過往，點點滴滴，每一幕彷彿都那麼清晰。
“佳佳，”男人開口，他嗓音聽起來沙啞到像粗礫的砂紙，“……是我不好。”
……
時佳佳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到底是怎麼回到家的。
只是慶幸那天晚上她爸出差，母親去朋友家打牌不在家，所以沒有人會看到她失戀後狼狽的模樣。
時佳佳餓著肚子，一整晚除了睡就是哭，半夜翻出手機，無能洩憤一般，刪掉了所有許淮森的聯絡方式。
這次失戀可以說是時佳佳長這麼大以來過得最難熬的日子。
她為了不引起父母的疑心裝病一連在床上躺了將近一個星期，每天再多好吃的也沒胃口，一個星期下來照鏡子，第一次發現原來她也能“人比黃花瘦”。
瘦的臉上嬰兒肥都沒了， 小圓下巴變成了小尖下巴。
只是時佳佳面對鏡子裡減了那麼多年肥都沒瘦下來，失個戀竟然瘦出尖下巴的臉，卻開心不起來一點。
時佳佳躺夠了重新去上班。
市場部的一切似乎一切照舊，只是時佳佳路過許淮森的辦公室，依舊忍不住往裡看了一眼。
辦公室裡一片空蕩。
時佳佳看到沒人的辦公室裡一時愣住了，她向來都是踩著遲到的點來打卡上班的，怎麼許淮森還沒來？
這男人上班可從沒遲到過。
市場部李經理這時走過來，站到今天覆工的時佳佳身旁，低頭：“小姐。”
時佳佳指著空空的辦公室，落下眼睫似乎想了些什麼，還是問：“許助理呢？”
李經理跟著往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看了一眼，對時佳佳道：“是這樣的小姐，許助理他……上個星期辭職了。”
聽到許淮森辭職訊息後的時佳佳頓時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張了張嘴：“辭職？”
李經理看著時佳佳的反應，其實打從心底也為這場董事長的呆萌千金和精明助理的戀情沒有走到最後而頗感遺憾。
“是的。”李經理點點頭，“上個星期遞交的辭呈，昨天來辦的最後交接。”
時佳佳聽著李經理的話，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一把手攥住悶得慌，透不過起來。
這一次，許淮森乾淨利落地辭職了。
“那他有說他辭職之後去哪裡嗎？”時佳佳再問李經理。
李經理面對時佳佳追問的樣子，搖搖頭：“這個……我們不得而知。”
“不過人力資源部門正在為您招聘新的助理，相信很快就可以上任。”
時佳佳聽著李經理的一字一句，動了動唇，卻發現自己竟說不出話來。
……
日子照過。
時佳佳告訴自己不許懷念一個冷酷無情把你甩了的男人，就好像被刺激到了一樣，竟然發誓從今往後要當一個稱職的董事長千金，認真工作學習管理公司。
新給她找的助理也上崗了。
叫嚴俊彥，跟許淮森一樣也是國外名校畢業，長得也斯斯文文，從簡歷上來看似乎不比許淮森差多少。
只是時佳佳還是深刻體會到了差別。
嚴俊彥在她怎麼也搞不清一大堆流動率流動比率流動資產流動負債的英文時，皺起眉心，時佳佳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厭煩。
儘管這抹厭煩只是一瞬，他很快就調整好情緒，繼續一遍一遍耐心地為時佳佳解釋差別。
時佳佳扯了扯唇角，也懶得說什麼。
她感覺自己好像突然就長大了，深沉了，多愁善感了。
而許淮森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在她生活中出現過。
時佳佳覺得自己是應該很討厭許淮森的，就好像她討厭她的垃圾前前男友李兮一樣，但當她真的想要試圖討厭時，卻發現好像做不到。
她或許真的，沒有那麼討厭許淮森。
時遠峰看著自己突然勤奮刻苦要學真正管理公司的學渣女兒，又想到那天他下達了任務後竟隔了一天就辭職的許淮森，眉毛皺了皺。
雖然時佳佳下定決心要像時漾一樣學習做一個繼承公司的合格繼承人，但是事實證明就好像門門功課不及格學渣突然被刺激到發奮要考清華一樣，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到就能做到的，覺得自己能做到就可以做到。
說說大話以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行是學渣們最喜歡的事，況且時佳佳自知自己甚至是個連學渣都算不上的，脆皮學酥。
有時候她看著都有點為教她的嚴俊彥感到心累，不過一想到作為她助理的工資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年頭，錢也不是那麼好掙的。
時佳佳是在試著努力之後才深刻認識到老天爺讓自己生在時家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她這輩子絕對跟管理公司無緣，最適合的，大概就是當一個遊手好閒吃吃喝喝的富家千金。
時佳佳一直努力習慣著她的助理換成嚴俊彥後的生活。
只是有時候她坐在辦公室裡，聽到敲門聲，外面的人進來時，她偶爾會幻視許淮森，就好像潛意識裡，許淮森還是她的助理一樣。
直到看到嚴俊彥的臉才清醒。
不就是一個傷害你的男人，有什麼忘不了的。
時佳佳只好再次這樣告訴自己。
她看著辭辭和漾漾兩人感情越來越甜蜜，又知道辭辭竟然是京市跨國集團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這樣翻天覆地的轉變，嚇得整個臨城豪門圈子曾經欺負過顧辭的人瑟瑟發抖，時佳佳作為漾漾和辭辭的好朋友，打從心裡為他們感到高興。
她跟漾漾最好的朋友和姐妹是兩個人公認的，是辭辭的朋友，是時佳佳一直在心裡這麼定位的。
畢竟是曾經跟時漾一起被顧辭輔導過mba考試的學渣，時佳佳知道辭辭只是因為從小收了很多虐待和欺負看起來卑戾陰鬱，其實是個很好的少年。
直到有一天，噩耗傳來。
在顧辭的生日當天，要趕去跟他一起過生日的時漾，早高架上發生車禍當場去世。
時佳佳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甚至都不敢相信，她明明前天才跟漾漾一起去做了辭辭的生日蛋糕，直到再一次得到確切的回覆，一時甚至撐不住的踉蹌了一跤。
時家所有人瘋狂趕到醫院。
醫院的急診室外響起陣陣起伏的哭聲。
時佳佳一直強撐的淚水，在揭下白布，看到時漾像只是安靜睡過去了的臉後，終於崩潰地痛哭出聲。
醫院所有人都哭的很傷心，甚至包括時漾的後媽王美琴，唯有一個人，只是靜靜站在時漾的屍體旁邊，看著她，沒有發出一聲聲響。
是顧辭。
時漾的葬禮一直下著小雨。
時佳佳已經哭的抽抽了，這一年多來似乎發生了太多，她跟漾漾冰釋前嫌成為了最好的朋友，漾漾卻離她而去，她不再擺爛開始去家裡公司上班還喜歡上了自己的助理許淮森，結果許淮森突然跟她提了分手，然後再也不知所蹤。
葬禮現場的氛圍一片淒涼，時漾的父親時遠華幾次幾近昏死過去，期期艾艾的哭聲響成一片，唯有一個人，依舊面無表情，冷然著，一言不發。
顧辭戴著黑紗，以丈夫的身份，出席自己妻子的葬禮。
時佳佳聽到有遠房親戚在背後議論說這個當丈夫的怎麼連哭一聲都沒有，也太冷血無情，但只有她知道，顧辭的反應，是因為已經悲傷到了極致。
她甚至從顧辭的身上，找不到一點生的氣息。
葬禮過後，一切歸於沉寂。
這場車禍似乎只是一個意外。
所有人的生活又恢復到原來的軌跡。
時佳佳幾次都從夢裡哭醒，夢裡彷彿她還在跟漾漾一起上mba課一樣，她知道有人跟她同樣思念漾漾，還特意去找了幾次顧辭。
顧辭看著似乎是專程過來找他的時佳佳，對她點了點頭。
時佳佳從顧辭身上感受到了他的善意。
兩個人在一起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時佳佳儘管自己也難過的不行，但仍不忘安慰顧辭：“說不定漾漾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就跟那些小說裡一樣，穿越了。”
顧辭聽著時佳佳的話，抬頭，哀慼而悵然地望向天空。
“是吧。”他說。
“許助理呢？”顧辭突然轉頭問了一聲時佳佳。
他對時佳佳和許淮森之間瞭解不多，只是知道時佳佳一直很依賴那個助理，也曾在活動上跟許淮森打過照面，這是最近這些日子，顧辭並沒有發現許華森出現在時佳佳身邊。
時佳佳聽到顧辭竟然還記得許淮森後低頭扣起了手指。
“許助理他辭職了。”時佳佳吸了吸鼻子，說。
就連集團市場部的員工也只在許淮森走後一陣子提到他然後就完全適應了沒有許淮森的工作氛圍，時佳佳沒想到辭辭，竟然還能記得許淮森。
顧辭看到時佳佳低落的樣子，有一種感覺，時佳佳似乎也長大了。
不再是從前刁蠻又天真的豪門小姐了。
……
認清自己可能真的沒有商業天賦的時佳佳，每天上班又恢復了輕鬆。
嚴俊彥的工作雖說整體沒有之前許淮森那麼力挽狂瀾把時佳佳都能送進臨城慈善晚宴，但總體來說也不壞，部門執行的平穩，時佳佳在他的輔佐下也沒犯過什麼錯誤。
遠峰集團最近承包了隔壁市的一個市政的工程。
時遠峰本來作為董事長要去工地現場參觀的，只是臨時身體抱恙，便換成了時佳佳。
董事長的女兒代替董事長來參觀，效果也不會差太多。
於是時佳佳又有了一個簡單的出差的任務，連談生意都不用，到時候到工地上去走走過場瞧一瞧就好了。
這次跟她一起出差的是嚴俊彥。
時佳佳看著嚴俊彥，想起了從前自己跟許淮森一起出差的那幾天。
明明許淮森都辭職那麼久了，跟他相關的記憶都應該逐漸淡忘的，可是時佳佳發現，那些記憶好像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忘，甚至反而越來越清晰。
從第一天她走錯房間不小心把助理看光開始就驚天動地的。
“該出發了，小姐。”嚴俊彥適時提醒出神的時佳佳。
“哦。”時佳佳這才從回憶中回神，隔壁市不遠，所以兩人這次搭的是高鐵。
“走吧。”
……
行程一共就一天半。
當地有公司接待的人員，時佳佳跟嚴俊彥先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按照計劃，去遠峰集團的工程施工地參觀。
時佳佳還是第一次來施工現場。
工人們並沒有因為今天有上級的到來而停工，而是像往常一樣照常工作著，時佳佳帶著頭盔跟在工地負責人的身旁，聽他介紹這裡建成後將來會是一所大型的公立體育館，裡面的場館都會向普通老百姓對外開放。
時佳佳一邊聽一邊點頭。
她又進入到施工現場內部。
有工人們正在坐在腳手架上工作。
工地主管和負責人依舊盡職盡責地介紹，時佳佳不時點點頭：“沒事，我自己看看吧。”
時佳佳現在出門在外董事長千金的架勢現在還是有的，揹著手在工地現場走來走去，其他人都跟在她身後。
她來到一處腳手架前。
時佳佳抬起頭，正想說這個腳手架怎麼沒人，然而一抬頭，卻看到腳手架上正有什麼東西，搖搖欲墜，然後落了下來。
時佳佳眼中的倒影越來越大。
她幾乎沒有時間反應，等她意識到危險的時候顯然已經晚了，時佳佳心中頓時閃過千百種念頭，千鈞一髮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自己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撞了出去。
這一瞬息發生的實在太快，現場頓時一聲巨響，揚起瓦礫灰塵。。
時佳佳被抱著摔倒在地。
她一顆心幾乎快從胸腔中跳出去，來不及聽其他人的驚呼，意識到自己沒死之後，她微微抬頭，逆著光，看到一個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