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和徐知菲交好的相府庶女魏悅婕嘛!
今日怎麼撞上了她?
徐知顏還沒說話,就見那魏悅婕兩手撐地,踉蹌著爬起,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她身旁。
魏悅婕剛跑轉角處就認出這是徐府的馬車,她以為是徐知菲,便不顧一切往前衝去,不曾想,竟驚了馬。
當她看到徐知顏從車上下來了,焦躁的心往下沉了沉,但此時容不得她多作思慮,咬了咬牙,還是決定跑向徐知顏。
還沒等她跑兩步,一柄泛著寒光的劍就架在她脖子上,她瞬間不敢動彈。
屏住呼吸,頭慢慢轉了轉,目光順著劍身望去。是一個身著藍衣的男子,側臉下頜線尤其明顯,鼻樑高挺,眸卻似寒冰。他左手環臂抱著劍鞘,右手輕握長劍指向她。
沒一會。
“弈明,不得無禮,這是魏二小姐。”徐知顏在一旁看夠之後,想著差不多了,便出聲制止。
天知道她有樂意看到這個場面,這魏悅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以前常和徐知菲在人前背後陰陽怪氣的背刺她們。
弈明不多時便利落收劍,站到徐知顏身後,目光依舊冷冽。
喉間利劍收回後,魏悅婕才敢恢復呼吸,暗自後怕,方才生怕有個不小心,那劍,便將她脖頸刺穿。
氣還沒緩下,身後就響起一道令她毛骨悚然的聲音:“二小姐,跟我們回府吧!”
嚇得她瞬間移到徐知顏身旁,身子微微蜷著,兩手拉緊徐知顏的胳膊,如臨大敵般看向追來的二人,不停搖頭道:“我不要跟你們回去!我不要!”
徐知顏看著她扒拉在自己左臂上的兩隻髒手,瞳色瞬間冷了下去。
魏悅婕方才摔的地方剛好是一個小水窪。
這可是她今早剛換的!上月長姐給她買的新衣服!她想著今日天氣好,才決意穿上。
但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她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不快盡數壓下,順著魏悅婕驚恐的目光來源看去。
是那日永鬥場裡,相府夫人買下的兩個女武隸,還是一黑一白,服飾樣式相同,只是顏色不一,遠看的話,很容易看成雙胞胎姐妹,但是近看才知道,二人面相各異,相差甚遠。
弈明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兩人。
黑衣姑娘拱手行禮,冷冷開口:“二小姐,我們是奉了夫人的令,來您請回去。二小姐莫讓屬下二人為難。”
魏悅婕像被刺中了逆鱗一般,崩潰喊道:“你們有什麼可為難的!每日替那老妖婆看管著我,他們為了斂權攏人心,就要將我嫁給那癲狂可怖的陳放。憑什麼!她的寶貝女兒就配做太子妃,我就只能嫁給一個看大獄的惡魔!”
陳放?聽著耳熟,徐知顏眼珠轉了轉,終是想起來了,前幾日,她在仁春堂碰到兩個來抓藥的獄卒。
當時,她坐在藥櫃旁,等霞光去找給長姐的最後一味藥。聽到那兩個人說,近日有一個錦州來的地方捕頭,名陳放。因協助查辦了一樁私鹽販賣案,其刑訊手段了得,擅用酷刑逼問,這一樁案,辦得乾脆利落,僅用兩日便揪出幕後主使。
此案是魏丞相督辦,陳放也因此入了魏丞相的眼,隨後將他薦入京都。
皇上龍顏大悅,封他為按察使司獄。
一個從九品的官兒。
那兩名獄卒言語間帶著嫉羨的酸味兒,說這陳放一個鄉下上來的壯碩大塊頭,粗鄙不堪。
皇城中人,不論三教九流,達官顯貴。大部分人生來就帶有長於皇城下的優越感,自認為比邊陲深山之地出來的人高貴文雅。
說人閒話的兩位獄卒,便是其中之二。
也難怪魏悅婕看不上他,雖是庶女,好歹也是相府出來的嬌貴小姐,就這麼……被指給一個整天打打殺殺的酷吏。
說是看大獄的惡魔,也沒錯……
確實一時難以接受,何況徐知菲魏悅婕這一堆人,自小就不甘平庸,一直致力於給自己鍍金,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徐知顏縱使有心相助,但她一個未出閣的國公府三小姐也擰不過相府夫人。
“魏二小姐,你這一直躲我身後也不是個辦法。若要害你的,是什麼流民匪盜,那我拼死也是要拉你一把的。但現在要提你的是你嫡母,相府夫人,我也沒有什麼由頭能強扣著你不放。”徐知顏誠然說道。
魏悅婕何嘗不知,如今只是權宜之計,她鬥不過那位嫡母,且不說姨娘的性命還握在她手裡,就算今日能躲開這兩個武隸,她又能跑到哪兒去。
這世道看似太平,實則看不到的地方,各種腌臢。她一個姑娘家,一無依憑,二無銀錢。沒出皇城,便被人賣了,或是殺了。
想了一番,她原本緊抓徐知顏胳膊的雙手漸漸松垂:“我只是不想成為她們的墊腳石。”
魏悅婕眼神接近絕望。
無錯書吧徐知顏神色複雜。
魏悅婕也算個可憐人。
魏丞相重色,這在皇城中,幾乎是個公開的秘密。
她的生母紅苑是紅煙樓一等舞女,前些年一直憑姿色勾住丞相,也為自己和女兒在偌大的相府裡掙得一方立足之地。
可有一次,魏丞相隨當今聖上外出巡視,回來後便聽下人回稟,他不在的這幾日,府中不慎失火,但只燒了魏悅婕母女所在的院落,魏悅婕被下人抱出來了。
可紅姨娘被困火海,待救回時,原本閉月羞花之容,一夕之間,被燒得面目全非,自那之後,魏丞相就再也沒去她們院裡,也沒有追究失火之因。
紅姨娘崩潰不已,幾次輕生,都被魏悅婕攔下。
魏悅婕慘然一笑,自顧自說道:“很多時候,我都羨慕極了徐二小姐,同是庶女,她過得比我好太多了。
“下一世能選的話,我也想投生在國公府,做個能抬得起頭的庶女。”
徐知顏無言以對,都要投胎重生了的話,還做什麼庶女啊,當然是託生成個郡主公主也好啊。
她終於鬆開了手,一臉不願地往那對武隸姐妹所在的方向走去。走之前,她還將徐知顏的衣衫撫平,掏出繡帕把自己弄髒的地方輕輕擦拭乾淨。
徐知顏不是多管閒事的人,更何況得了前世的教訓,也深諳各掃門前雪的道理。
可此時內心還是掙扎不已,她在心裡暗罵自己一聲。
隨後,脊背挺直,眼神堅定。
上前兩步,拉住垂頭喪氣的魏悅婕,附身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凝冬只看到,原本蔫兒了一般的魏二小姐,在自家小姐說這幾句話的功夫裡,眼神逐漸明亮,最後,竟還有些振奮……
魏悅婕聽罷。一臉感激地看向徐知顏,稍稍往後退了退,竟躬身俯地行了個大禮:“悅婕敬謝徐三小姐!”
徐知顏巋然不動。
心裡默唸著,這禮我受得起,這禮我受得起……
禮畢,魏悅婕稍作整理,大致理了下衣裙和髮釵,而後,坦然走向那對黑白姐妹。
看她們走遠,徐知顏也小手一揮,瀟灑轉身上車。
“回去吧,今日的琴是買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