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瀰漫著淡淡血腥味，雪花打著旋兒飄落在人們的肩頭。

人群中擠出兩個人。

元妃撐著笑意走到容辭身旁：“三殿下，灝兒平時雖然頑劣了些，但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是斷然不會做的，別人不瞭解他，你還不知道嗎？四個兄弟中，就你們倆的關係最好啊。”

容澄也附和：“是啊三哥，肯定是你誤會了。”

“他沒有誤會。”

容灝負手而立，神色是與皇帝如出一轍的淡漠。

元妃和容澄神情開始慌亂。

“你這孩子胡說些什麼！”

皇帝轉過頭，看著這個年紀最小的兒子。

臉龐還是略帶些稚嫩的模樣，眼神卻冷傲寂然。

他的兒子女兒都說不上多，可今日每一個孩子都讓他覺得十分陌生。

容灝道：“父皇，我有一個問題，多年始終不得解，今日還勞您給兒子解惑。”

“既然太子只能有一個，那為何還要生那麼多兒子呢？都是生於帝王家，見慣富貴權勢，難道您以為，明確嫡庶之分，就能打消那些庶子對那個位置的肖想嗎？”

“為此您早早將太子之位定下，對其他兒子在背後的謀劃，睜隻眼閉隻眼。是你，縱容他們不斷爭鬥，因為你也怕，立了嫡，太子雖得到名師教導，可對於掌位者而言，天賦也很重要。您怕太子並非天選之人，所以你沒有打壓二哥在朝堂上大放異彩，甚至暗地裡鼓勵三哥走上建功立業的路。”

“一文一武，若皇兄爭氣，這一文一武便是他日後的助力，二哥和三哥便成了磨鍊皇兄的利器而已。若他日顯頹勢，你便能從中挑選出合適的繼承人。可野心是會滋長的，您不重血脈，卻寄望於兒女們在爭鬥中顧念親情，點到為止。過去很多次都如你所願，皇兄和二哥並沒有大動干戈，只是小打小鬧。”

“世上哪有兩全事，於是我便添了幾把火。您醒來的日子剛好，趕上了今日這齣好戲。”

“你親手建起這個角鬥場，用心挑選出健壯的勇士，以皇位為餌，讓他們開始互掐，在他們殺紅眼的時候，又站出來強調，你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希望他們止息干戈，變回之前的好兄弟。”

“這難道不是妄想嗎？哈哈哈哈哈哈……”

容灝笑得滿臉通紅，元妃卻感受到了方才夕妃的絕望。

她竟然不瞭解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

皇帝聞言，坐在木輪椅的身影又佝僂了不少。

他張口欲言，卻不知從何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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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存了這個心思。

太子卻不可思議地看著容灝，連連搖頭。

容楚的瘋魔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今日才與容辭商定，要嚴加防衛，提防容楚發難。

可他沒想到，最深藏不露的是這個平日裡只會拈花逗鳥的四弟。

“四弟，我以為你只是更喜歡做閒散王爺的日子。”容翊凝眸道。

容灝卻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輕笑不止。

“我確實喜愛看花遛鳥，可我若是不喜歡這些，還有命活到現在嗎？”

“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本事和憑倚，皇兄你有嫡子身份，還有父皇的偏心加持；二哥有陳家；三哥……有戰功加身。我只有這些花花鳥鳥相伴，若我不知高低，也想爭上一爭的話，現在早就成了一具白骨。”

“父皇，以前，您也提防過我，哥哥們也試探過我，虧得我戲本看多了，裝得滴水不漏。漸漸地，我真的喜歡上了那些花花鳥鳥，皇位太高，沒有自由，我無意於權勢，可你們偏不信。”

元妃上前捂住容灝的嘴，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恕罪，灝兒一時糊塗，是臣妾這個做母妃的不是，臣妾沒有教好我們的孩子，請陛下降罪於臣妾一人！灝兒與澄兒是臣妾唯一的念想了。”

皇帝沉沉嘆了一口氣。

這便是夕妃與元妃的區別。

夕妃只會一昧責怪孩子長歪了，元妃卻會追本溯源，維護自己的子女。

容灝站在元妃身後，目光柔和：“母妃，是兒子拖累您了。”

“父皇，我所做之事，母妃與妹妹一概不知情，請您饒過她們，給她們一條生路。”

“四哥！”容澄跑到容灝身旁，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元妃這才發現，兒子唇邊流下一抹鮮紅的血。

她撲過去，將容灝緊緊抱在懷中。

徐知顏與容辭也上前圍在容灝左右。

徐知顏探了探脈，朝元妃搖了搖頭。

這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她只能用銀針暫時護住他的心脈，延緩毒發的速度，多爭取些話別的時間。

皇帝從輪椅上摔下，奮力朝容灝爬去。

“灝兒。”

明明在他為朝政繁重、為兒子爭鬥煩憂時，是小兒子陪在他身邊，給他舒緩壓力的。

元妃悲聲哭喊：“我的灝兒！”

她的一雙兒女，聰慧又讓她省心，從不惹禍，也給了她在深宮中挺立脊骨的底氣。

這是她的第一個兒子，也是她唯一的兒子。

容澄用精巧秀麗的錦帕給哥哥擦拭唇邊的血跡，可越擦越多，錦帕被染紅，她只能哭著用袖子去擦，淚水模糊雙眼。

容灝虛弱笑道：“澄兒，你別遠嫁，就嫁在京都，常回宮看看母妃。”他說這話時，帶著懇求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向太子。

容翊終是無聲點了點頭。

“母妃，兒子不孝，餘生不能侍奉您左右了。您是一位極好的母親，您沒有教壞我，是我看膩了這個被權勢泡爛的皇宮。”

“三哥。

容辭目露憐惜，半跪在他身旁：“你說。”

“幼時，我最敬重的人便是你了。那時我們同住，你每日寅時初就能起床練劍，即便是如今日這般冷的冬日也能照常起床，我起不來，所以我的劍術奇差。你能毫不畏懼上戰場殺敵，我不行啊，我怕死。我還怕疼，你還記得麼，六歲時，我摔了一跤，御花園裡的小石子嵌進傷口，疼了半個月，我便叫喊了半個月。那半個月，是你每日揹著我去御花園裡鬥蛐蛐，看螞蟻，餵魚……”

“我更敬重你的是，這偌大的皇宮裡，只有你一人瞧不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