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出現前,這一夜或許是被責罰,被鞭笞,被剜鱗片,被羞辱的夢魘,可是,此刻,好像一切都有了些變化。
像是新增了濾鏡,有了些許美好,又顯得虛妄沒有絲毫真實感。
但舌尖的甜意又那麼真切,小姑娘指腹碰過唇邊的手都是顫抖的,鮮活的他一伸手就能把她擁入懷中。
其實白染已經被那條青白色龍尾上的一大片腥紅嚇得腿軟了,但是病人就在眼前,一個醫生在病人面前說怕,那病人肯定會覺得自己沒救了。
白染不僅有帶糖,還有隨身帶藥的習慣,說話期間已經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給那條血肉模糊的尾巴上藥了。
每一片被刮掉的鱗片下,皆是凹凸的血肉,連著筋帶著骨,甚至到現在都還在往外冒著血。
青辭漲紅了臉,瞥向一邊,連尖尖的妖耳也通紅:“別,別弄了,醜。”他想收回妖相,但是隻要是小姑娘碰到自己,他就完全沒法控制自己的妖相,無奈只能任由其擺弄。
白染的手有些顫抖,但動作沒停,還是笑嘻嘻的:“我孃親說了,男孩子身上的每一道疤都是勳章。”
“勳章?什...什麼?”
“就是很好看的東西,跟青辭一樣好看的。”
青辭臉紅的更厲害了:“我不好看。”
白染疑惑,難道小動物的審美跟人類都不甚一樣?
比如三花覺得布偶是大丑比。
布偶青辭也壓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可愛。
一定是這樣。
白染瞭然,舔著臉:“那跟我一樣好看?”
青辭:......
小姑娘劉海被風吹亂了,七零八落地貼在腦門上,還有幾撮豎了起來,分外狼狽。
但凌亂的劉海下,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瞳眸,像是揉進了萬千璀璨的星星。
他伸手去擼平小姑娘翹起來的劉海,手至半空,又放了下來,喉結起伏,再一次移開了目光:“你是如何進入夢境的?”
見說到正事,白染立馬嚴肅地將現實中發生的事娓娓而來。
同時,她已經幫青辭上好了藥,她發現青辭那條漂亮的尾巴不僅僅有今日血淋淋的新傷,其他地方還有許多舊傷。
而且舊傷處沒有長出新的鱗片,因為未曾處理,坑窪腐肉上結出猙獰的疤痕。
“青辭,剛剛那女子是誰,為何要這麼對你?”
青辭臉上閃過一絲猶疑,似是在想措詞,片刻,他答:“恩人。”
恩人?哪有這麼折磨自己的恩人?
見小姑娘終於把手從自己身上挪開,迅速收起尾巴。
遍體鱗傷的尾巴被上了藥,似乎沒那麼疼了。
青辭看出白染的不解,沒有解釋,只是道:“你認識我,說明在你那個世界,我還活著。你既已入夢,也說明這段記憶是我的夢魘。在我被心神激盪,因幻覺入夢時,你應當就在我身邊,所以被我帶了進來。”
因為她就在他身邊,所以會被帶進他的夢?白染撥弄著腳邊的枯枝,她分明是在無笙身邊,卻進了青辭的夢。
而青辭這段解釋,簡直就是在明晃晃說,他就是無笙,一直是一個人。
只是夢中之人沒有無笙的記憶。
白染深吸了口氣,這兩個人之間的聯絡是在太多。
多到儘管兩人同時出現,她還是忍不住懷疑,所以必須要問個清楚。
“青辭,現在的你叫什麼名字?”白染看著他的眼睛。
青辭:“姑娘不是知道?”
白染逼近少年,“青辭身份這麼多,我怎知還有沒有其他的身份呢?”
“姑娘何意?”青辭微微後傾,避開小姑娘迎面而來的質問,對方不斷貼近,近到呼吸噴灑在他的鼻尖,幾乎相觸。
“何意?該我問你才是,你究竟瞞了我多少。”少女唇齒輕啟,眼神逐漸凌厲,“師尊,你說,我該喚你青辭?還是該喚你無笙?”
你究竟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青辭本是微低著頭思忖始末,卻因為白染的話忽得怔住,緩緩抬眸,眼中溫柔和生澀盡數褪去,彷彿換了個人。
他鳳眼含笑,唇角勾起,纖長手指伸出,點住白染眉心,白染登時身體軟一軟,睡了過去,少年伸手接住昏睡的小姑娘。
沉沙啞的嗓音在篝火前響起,“直呼為師名諱,實屬大逆不道,當罰。”他拂袖而起,指節高高揚起,卻在白染額前輕輕落下,“罷了,唯小女娃難養也,打壞了還得耗心神照顧。”
無笙目光銳利,掃過周遭暗色叢林,將懷中少女緩緩至於樹下,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睡醒了就能回去了。”
做好這一切,他起身,喚出金烏長劍,嘆息一聲,“阿嫵為了抓我,倒是捨得,出動半個無字營。”
話音落,十幾個鐵甲軍陸續從樹林深處走出。
為首的大高個道:“嫵主小字是你配叫的?你一個剛入無字營的小子,居然敢違抗嫵主命令。嫵主令:將身後小孩交出,恕你無罪。”
無笙懶懶地活動了下筋骨:“嫵主有你等精銳,何需這個小廢物。”
大高個道:“她能於今日出現在嫵主面前,就註定是嫵主所需之人。”
金烏長劍在月光下流露著金貴之氣,端得一把好劍。
無笙二指捻在劍身,悵然:“許久未用劍了。”
大高個:“呵,師父還說我等攔不住你,看你手上這把破銅爛鐵,我就知道半個無字營都多了。你絕不是我等對手。”
“的確不是。”現實中無笙的魂魄及夢中青辭的身體,身體本身的力量被限制得七七八八。
暗夜幽深,圓月高懸,不過四個時辰,“足矣。”
大高個嗤笑:“只不過是個嫵主都未賜名的傢伙,拿著把破劍,自不量力。”
話音未落,大高個提刀向前,無笙橫劍接之。
劍氣橫掃,刀劍相咬,靈波炸開,兩人衣袍獵獵鼓起。
各自後退半步,無笙道:“倒是柄難得的寶刀,可惜氣不足,你基本功沒練好,你是誰帶的?”
“笑話,你也配問我師父名號?還敢說我基本功沒練好?我看你是找死!”
無笙無所謂:“其實,也不是很感興趣,”
語畢,便又提劍擋住對方迅猛攻勢,身形快至虛影,長劍舞動,只餘寒光綽綽。
“咔嚓——”
再一次的刀劍相撞,無笙側身以劍激盪開來的劍氣。
手上猛的一輕,劍刃落地,發出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