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一貫有淅淅瀝瀝的小雨,今夜也是。
春雨潤萬物,獨獨讓江少珩感到面上薄涼。
沈勻已經坐回了原位,捂住了耳朵,彷彿多看一眼罪孽就會加深一些。
這晉王府中有許多的間諜,皇甫旭總會拿一個開刀,只不過他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殺雞儆猴。
江少珩這個人雖然善,但不傻,他定定的看著沈勻。
金蘭死了,趙王和晉王的臉皮就算撕破了。
畢竟,一直以來,晉王府的動向都是金蘭往外傳遞,江少珩也不過是眾多查探訊息的美人之一。
沈勻此舉,就是提前把這兩兄弟和善的窗戶紙捅破。
江少珩關了門,冰涼的風雨被攔在門外。
“你怎麼知道的。”
沈勻不緊不慢的道:“你們不全是趙王派過來的間諜嗎?”
江少珩又是一愣。
原來,沈勻今天會有這樣的大膽的行徑是看準了會有替死鬼。
兄友弟恭的戲碼,金蘭一死,怕是演到頭了。
江少珩欲言又止,走到香爐旁邊,伸手蓋住了那上升的白煙,不過絲絲縷縷的煙還是從他的指縫隙裡流出來。
沈勻心一橫,忽略腦中遺存的哭喊聲:
“你救不了她,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好好想一想吧。”
趙王和晉王之間到底選誰,這是沈勻拋給江少珩的一個難題。
江少珩收回手,盯著香爐看了好久,煙霧一次又一次模糊了他的雙眼。
“好。”
沈勻吃了藥,這房間裡又有火盆,本該是個十分適合睡覺的時候,他卻怎麼樣都睡不著。
金蘭一死,這後院的其他美人恐怕也逃不過這個結局,只是早晚罷了。
沈勻不知在什麼時候睡著了過去。
夢裡,金蘭赫然站在他面前,四周全是暗到極致的紅色,像是乾涸的黑血。
金蘭怒目圓睜,血紅的眼睛彷彿要瞪出來,她一張嘴血就順著下巴流下來。
沈勻看著止不住的要往後退,縱然他知道來日金蘭也是必死的結局,但是他不敢狡辯,只是一味的說對不起。
他承認自己自私,僥倖,他以為顧慎謹再怎麼心狠手辣都會忌憚趙王,並不會直接處死金蘭。
但是,金蘭的死卻促成了一個最理想的結果,那就是這兩兄弟要開始明鬥了。
沈勻猛然發覺,他已經算不上是一個好人了。
次日。
沈勻醒來發了一身的汗,心口有些悶疼,不過不影響他做飯。
屋外春雪化凍,潤雪兆豐年,想必這一年不會發旱災了。
有了之前的教訓,沈勻這次就謹慎多了,在控制火候這一門道上精進不少,連伙房的大師傅都誇他進步非凡。
做飯的門道其實也沒那麼難以窺見,左右不過適應環境罷了。
最後一盤菜出鍋,沈勻拿著食盒,飯菜一籠統的全都裝起來,踩著滿地的溼潤來到江少珩門前。
江少珩開啟門,眼下一片青黑,整個人也是蔫蔫的。
沈勻一邊擺著飯,一邊問道:
“這些,能吃吧。”
江少珩卻不看飯菜,他的神情像是熬了一宿沒睡幹通稿還沒過,臉色十分冷漠,喪失了表情管理一樣。
沈勻道:“你被下降頭了?”
無錯書吧江少珩也不言語,拿過碗筷,猛吃了幾口飯,就著湯一個囫圇把飯吃完了。
沈勻怕他被噎死,急忙抬手勸道:“我沒跟你搶,你吃慢點。”
江少珩一碗飯吃完,眼簾半垂著,像個行屍走肉,突然有氣沒力的喝道:
“沈勻!”
沈勻想起了被當初被點名的時候,中氣十足的回:
“到!”
江少珩被嚇了一跳,眼裡才慢慢有些清明。
“我想好了,我們殺了晉王如何。”
沈勻大喜:“孺子可教也!”
他上下打量了江少珩一眼:“感情你一晚上沒睡就是想這個。”
江少珩看著他,真誠的點點頭。
沈勻原先猜測這斯是重生而來,上輩子和晉王的大結局又是大圓滿,應當是有些感情的,割捨不易,想一晚上也不是不可能。
沈勻雖然心中還有些別的疑慮,現下除了乾飯,他也不想再去想別的,乾飯的時候不專心,那是對食物的不尊重。
“白葉,王爺來了。”
一個小丫鬟跑進來通報,裙角沾了露水,溼答答的。
沈勻一口飯卡在喉嚨裡,當即劇烈的咳嗽起來。
虧他剛剛還擔心江少珩被嗆死,真是風水輪流轉。
小丫鬟立馬上來幫著忙把碗筷收了,沈勻憋得一臉通紅,剛把氣順下去,皇甫旭就進來了。
行過禮後,顧慎謹一如既往的四處環顧,隨後視線落在那一面藥牆上。
他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看著江少珩道:
“白葉,你氣色差了許多,金蘭死了,你心中不痛快?”
江少珩抬眸,眼中神色不再是往昔那樣的卑微順從,反而多出了幾分隱忍的意味。
“身負傷疾,這幾日受風,還望王爺體諒。”
顧慎謹鮮少見他這副模樣:“昨日,本王尋到一柄寶劍,據說是那隕巖而做,削鐵如泥,你怎麼看?”
舊日的風,今日又颳了起來。
江少珩的右手攥了拳頭,復又放下。
“王爺說笑了,白葉不通兵器劍道,最多隻能欣賞其外觀,旁的就沒個說法了。”
沈勻記得,原著裡,江少珩年少時文武雙全,一柄蒼雲劍更是出神入化,同年齡段沒有敵手。
當時的江丞相在官場上如日中天,也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惜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丞相府沒多久就倒臺了,江少珩右手被廢,此生再也拿不起劍。
現在提起劍來,就是故意把江少珩的傷疤挑開,還順帶往上面撒鹽。
顧慎謹不急不惱,但也沒有喜悅之色。
“金蘭說到底也是你的好友,在這府中待著也是待著,便由你代勞,帶她去京郊尋個好地方埋了吧。”
江少珩雖有詫異,卻沒有拒絕,淡聲應下。
顧慎謹今日彷彿僅僅為此而來,吩咐完也沒有別的話就離開了,走到沈勻身邊時,他輕笑一聲拍了拍沈勻的肩膀。
沈勻再也沒有渾身發顫,恭敬的道:
“王爺有何吩咐。”
顧慎謹意味深長道:“你與他同去,千萬要保重性命。”
沈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