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是你做的對子?”
陳吾清看看他,又看看旁邊,裝傻充愣道:“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這房子裡只有我一個女人吧?”
又道:“沈大哥,我看這裡面的書不過如此,真怕讀書讀多了變成滿嘴酸詩的迂腐秀才。”
那人聽出陳吾清的譏諷,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若、若是淘換舊書,去左邊第二個架子上找。”
“多謝了。”
陳吾清翻來翻去,找到了一本山水詩集和一本志怪雜談。
“我要這兩本。”
“四百文。”夥計上下打量二人穿著。
沈懷瑾疑惑道:“不買點筆墨嗎?還有紙,要練字的話,沒有筆墨紙硯是不行的。”
陳吾清的臉皺得像是死麵饅頭,“紙墨可以買一些,筆就不用了,我用不來這個。”
“那怎麼行,”沈懷瑾耐心勸解,“我還指望你能教我寫字呢。”
“她教你寫字?”夥計像是聽到了什麼滑稽的言論,聲音猛然拔高,充滿不可置信。
“是,”沈懷瑾正色道,“我的妹妹會認字會寫字,我在求她教我寫字,有什麼問題嗎?”
他從來很奇怪一件事情,人們預設男人比女人識字多,預設男人比女人能幹,也不許任何一個女人懂得比男人多。
他與陳吾清站在一起,人們會預設讀書識字的是他而非一個女人。
陳吾清深以為然,笑咪咪地點頭:“而我已經答應教他習字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問題。”
夥計想到剛剛女子對的對子,比自己的打油詩好多了,當下有些抹不開面。
“那就再買一方硯臺、一錠墨和一沓紙。”
“硯臺有石硯、陶硯和玉硯。”
陳吾清看向夥計指的玉硯,採用是一整塊玉,外側雕了三朵栩栩如生的蘭花,通體溫潤,一看就知非凡品。
“這個蘭花玉硯挺貴吧?”陳吾清眼饞地嚥下口水。
夥計神氣道:“那是自然,這可是整玉雕刻,全東山鎮就這一個,八百兩,只賣給有緣人。”
“八百兩?”陳吾清咋舌,這哪是有緣人,是“有元人”吧。
“粗人一個,拿一方陶硯就好了。”
“墨呢?我們這有...”
“也拿最便宜的。”陳吾清打斷他的介紹。
夥計訕笑一聲,取了硯臺和紙墨,神情高昂道:“兩本舊書四百文,陶硯三百文,墨塊六百文,宣紙一千二百文。共計兩千五百文文。”
陳吾清數出兩千五百文,心中感嘆:“唉,知識付費,可以接受,就是感覺自己有點像二百五...”
“我來結賬吧,本就是要送你的。”
“不用,我又不是買不起,”陳吾清打趣道,“你的錢就留著成親吧。”
沈懷瑾拗不過她,只能任由她自己付了錢。
今天趕集的最後一站,是去接她的陶碗寶貝們回家。
“掌櫃的,我來取碗。”
掌櫃看見是那日定了八十八隻海碗的主顧,趕忙迎上去。
“你的碗都燒好了,看看!”
他從一排排碗中隨機 拿出一個,向陳吾清展示著碗底,“喏,這是你要求的刻的‘清’字,我們燒了八十八件,只損耗了十隻,現在這裡總共還有七十八隻碗。”
“約好的六十六隻,那就六十六隻。”
陳吾清把尾款八百八十文放到櫃檯上。
“勞煩掌櫃的挑出六十六隻搬到車上吧。”
按照約定,剩下的可以由店家自行售賣,十二隻碗就是一百二十文錢。
陶瓷掌櫃一聽樂壞了,生怕她後悔,三下五除二就包好放到車上了。
“多謝掌櫃,祝您發財。”
樸實無華的祝福最得人心。
回去路上,陳吾清開始算賬。
除去花銷,現在手裡還有七兩單兩百二十文。若是沒有特殊開銷,最近是可以存的下至少五兩銀子的。
“今天回去要把豆子都泡起來了。”
“不過沈大哥你真準備一個月只上山四次嗎?”
打獵事小,可對於陳吾清來說,她很是害怕沈懷瑾不領她上山。
“嗯,山上...最近也許不太安全。”
沈懷瑾想到那天碰到的老虎。東山多樹多草,是野獸藏匿的最佳地點,可是一般如老虎一般的猛獸只會在山裡面活動。
猛獸來到森林邊緣,說明在森林內部,有危險存在。
結合茶鋪夥計說的山匪,保不齊那些人已經快翻越東山了。
無錯書吧東山縣令又對此事秘而不宣,大家對此事沒有防備。
“你是說那幫山匪?”
陳吾清腦子轉得快,一下子就想到了這件事。
“嗯,我怕到時候真的有山匪打來,亂世之中,存點錢也是好的。”
可陳吾清很快抓到了這句話中的漏洞。
“可是你打獵一次比我幹三個月掙得都多,緊著我存錢?怎麼都說不通吧。”陳吾清頓了頓,繼續追問,“再說了,倘若真打起來,百姓遭殃,到時候我就算開起了鋪子又能把東西賣給誰?”
“最後一點,若是擔心山匪打來,你作為熟悉東山的獵戶,不更應該時時上山,早做警示嗎?”
沈懷瑾無法反駁,沉默半晌道:“我是想確保你們的安全。那日我去山上,看到了老虎。虎出深山必有隱情。”
“你是說那夥山匪可能已經翻過來了?”
“朝廷的人究竟打到哪兒了,咱們誰也不知道。”
“你說的確實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匪患不除,百姓的安危難以保證。”
陳村是離東山最近的村子,幾乎就在東山腳下。若是山匪來襲,陳村怕是第一個遭殃。
“那我們得給村民們提個醒啊!”陳吾清一想到一窩子目無法紀的搶劫犯烏央烏央衝下山就頭皮發麻。這會兒子不比現代法律健全,大多數山匪都是沒有文化的,只知道燒殺搶掠,若是真起匪患,自己的創業大計怕要中道崩殂了。
“無憑無據,沒人會相信的。”
他在陳村生活了這麼多年,人情冷暖他是最清楚的。
“我會找機會先和村長聊一聊,實在不行...”陳吾清左思右想沒想出什麼好方法,說到底,她人微言輕,說破天去,也不會有人信她。
對未來的擔憂一下子沖淡了掙錢的喜悅。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沈懷瑾冷不丁地開口,“我若能在東山上多做些陷阱和標記,保不齊能起到預警的作用。”
陳吾清一臉“你終於開竅了”的表情,“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沈大哥,你有一身本領在身上,若說誰能擔起此等重任,整個東山鎮就只有你一號人物了!”
“等我回去,找時間做一些道具,再定幾句暗號。”
兩個人緊張地商量起來,一路上說個不停。
“你這不是挺能說的嘛!”
陳吾清有些口乾舌燥。在原主的記憶中,沈懷瑾陪她的多數時間都是寡言少語的,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沈懷瑾面露尷尬,“在山上打獵如果發出太多聲音的話,會將獵物嚇跑的。”
陳吾清對著這個完全沒毛病的理由無言以對。
“你若是喜歡,我就多說,”他話鋒一轉,“但是打獵時還是要少動少說話的。”
“額...好的,那我能跟著你學打獵嗎?”
“等山匪除了再說。”
“那我不教你識字了。”
... ...
“我求你教我識字吧。”一句求人的話硬是讓他說的像是一句威脅。
“求人辦事,語氣要柔一些。”陳吾清“免費教學”。
“我...求你教我吧...”沈懷瑾聲音突然軟了下來,因為刻意控制聲線導致聲音有些打顫,聽起來很“不能播”。
不對勁,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
陳吾清緊急關停線上教學系統:“打住!沈大哥,我錯了,你完全不適合柔柔的語氣,是我思慮不周,您饒了我吧,我肯定教,別再折磨我了。”
“...有這麼難聽嗎?”
大哥,這不是難不難聽的問題,是她頂不頂得住的問題。
“...談下一話題。”
回到家裡,陳吾清向劉梅展示著新買的紙墨和硯臺。
“娘,我在流芳書齋看見一個玉硯臺,夥計說要八百兩!我的天,不知道有錢人是不是有錢沒地方花,花八百兩買個硯臺,真奢侈!”
在哪個年代,人們對於奢侈品以及有錢人的看法都是相差無幾的。
“你這才哪到哪兒啊,我之前見過一方手帕賣到上千兩銀子的,就因為上面繡的一朵花。富人看中了,多少錢都是買個開心的。”
劉梅早年間在南方一帶,見過許多達官貴人。
陳吾清咋舌,“以後我可不會這麼敗家,我就好好賺錢開我的小店,然後和孃親一起養養花逗逗鳥,開開心心一輩子。”
“好!”劉梅寵溺地笑,眉眼彎彎,“那得要大一點的後院,才能裝下許許多多的花!”
忙碌過後,陳吾清趁著天沒黑,拿出“文房三寶”。沒有買筆,她就折了一根樹枝,拿菜刀簡單削成可以抓握的筆。
“哎呀,這還真顯得自己像個文化人了!”
陳吾清感慨萬千,前世自己活了三十幾年,什麼陶冶情操的愛好都沒培養出來。
別人動輒會彈吉他、彈鋼琴、繪畫、寫毛筆字這些,她淨研究摸魚和吃飯了。
硬頭的筆桿比毛筆頭的筆桿容易抓握,除了掌握不好吸墨的量,弄得紙上一團黑之外,她能寫出流暢的字了。
至於筆的問題,她再找辦法解決。
確定自己具備“教書育人”的能力之後,陳吾清信心倍增,彷彿這會兒已經成為學堂的女夫子了。
“陳姑娘在家嗎?”門外響起敲門聲。
看看日頭,應該是醉仙居的夥計來還桶。
“陳姑娘的家真夠偏的,可叫我一頓好找。”
“真不好意思,忘了跟錢掌櫃說怎麼來我家了。你這是一路問過來的?”
“是,我一路就問傻姑娘住在哪...”夥計嘴快,反應過來時發現說錯了。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吾清也不生氣,畢竟她之前是個傻姑娘是事實。反倒是劉梅對此十分不悅。
“沒事,我理解。”
他的這句話,問出了精髓,是最節省時間直達目標的方法。
夥計將桶搬進去,卻不著急走,反而是東張西望的。
陳吾清這才明白他過來是還有“附加任務”的。
錢掌櫃肯定是派他過來明裡送桶暗裡偷摸把白玉瓊漿的做法偷學了去。
好在陳吾清為了省事,在最後的泡豆子階段,把幾個盆都搬進了廚房,廚房門虛掩著,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的情景。
“怎麼了這是,錢掌櫃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陳吾清著重加重了“交代”二字,告知對方自己已經明白他在幹嘛了。
夥計看了一圈沒有任何收穫,悻悻地道:“沒、沒什麼,桶送到了我這就走。”
“記得明日辰時過來哈,帶上三個桶,不過要知道在此之前敲門我可是不開的。”
陳吾清先把規矩講了,免得到時候弄得難看,沒法合作。
“明白,你放心,我們醉仙居的板車一定準時到。”
夥計回到醉仙居,垂頭喪氣地彙報,“掌櫃的,我在院裡啥都沒看見,我剛進去時,婦人在編筐,陳姑娘在練字。”
“練字?”
“嗯,看樣子她是用樹枝寫的,字跡十分...十分醜陋。”
陳吾清打了一個噴嚏。
“啊嚏——誰在罵我?”
“哪有誰在罵你,天涼了該添衣了!”劉梅放下筐,回屋給閨女拿了一件衣服披上。
陳吾清則考慮的是:“天涼了豆漿的銷量肯定會再上一層樓的,不行,得多備點貨。”
沈懷瑾家中,他正將煅好的匕首做最後的打磨拋光。
匕首泛著冷光,反射到他眼中。眼神忽明忽暗,終於歸於寂靜。
“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沈懷瑾將這句話反覆琢磨,“我真的有這麼大的能力嗎?”
“還是清清哄我的?”
陳吾清又打了一個噴嚏... ...
劉梅說什麼也要讓閨女多穿兩件衣服。
四更天,沈懷瑾便早早到了。
為了避免別人再說閒話,陳吾清開門的時候十分迅速,沈懷瑾也配合地閃進家中。
二人的模樣像是秘密接頭的特工,一言不發但配合默契,一舉一動皆是暗號,在敵軍的包圍中完成組織上的資訊傳遞。
“小乖乖,幹活啦!”陳吾清將昨日的豆渣餵給小乖乖,率先啟動它的胃。
沈懷瑾拿出匕首,遞過去,“清清,這是我做的匕首,你拿著防身。”
“送我的?”
陳吾清接過,仔細端詳。
匕首打磨的十分鋒利,把手是用碎布編出來的,拴在上面既防滑又耐磨。沈懷瑾還貼心做了刀鞘,是用了不知幾層布料縫製的,針腳細密,饒是鋒利的匕首尖也穿不透。
“想不到沈大哥的手藝這麼好。”
“我過兩日教你使用的方法,你學會了,我就帶你上山。”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