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爐子是他自己搭建的鍛造爐,他的匕首、弓箭、捕獸夾,都是自己一錘一錘鍛造出來的。
手上的匕首是將來送給陳吾清防身用的,所以他力求做的完美些、再完美些。
不知道為什麼,沈懷瑾之前孤身一人的時候,他並沒有感受到多少孤獨。
如今跟在陳吾清身邊不過幾日,就被她帶動的不幹些什麼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她似乎有種魔力,總是能將人的感官調動起來。
沈懷瑾自嘲地笑笑:“生活十幾年,沒有短短几天來的精彩。”
茶鋪小哥有句話說的不錯,自己在這個東山鎮待的太久了。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自己一概不知。
以往他總是覺得要謹慎,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謹慎還是沒有膽量出去看看。
甚至...沒膽量去了解仇人。
皎月初升,回憶又籠上心頭。但在今夜,他不想被回憶纏住,他強迫自己想想集市繁華的叫賣,想想山野的風,想想生動鮮活的陳吾清。
良久,他稍稍適應了眼前的光亮,頭一次地,沒有心悸。
陳吾清的腦子好的很突然,而她這個妹妹好似神兵天降,總能夠給沈懷瑾別開生面的體驗。
洗完衣服的陳吾清閒來無事,合了合手頭的錢,就只剩下三百零九文了。
明天是海碗和木桶交貨的時候,看來需要等到收到貨款後再去付尾款了。
“算算時間,現在和麵應該來得及?”
陳吾清雖然很想把油條“據為己有”,但考慮到如果賣給醉仙居,肯定比自己吭哧吭哧賣來得強,所以擼起袖子就開始和麵。
“到時候給錢掌櫃嚐嚐,吊足他的胃口。”
將面放一旁醒發著,陳吾清按照原計劃,繼續把剩下的豆子挑揀出來。
她做這些時都是輕手輕腳的,不想吵到孃親睡覺,畢竟已經有了前兩天的經驗,自己做起事情來駕輕就熟的,一個人也能忙活得過來。不一會兒,炊煙燃起,陳吾清開始煮豆子。
劉梅後半夜才睡醒,起床後發現大半豆子已經都磨好了。
看著忙前忙後的女兒,她強制地把女兒拉到一旁休息會兒,:“你一夜沒睡?”
陳吾清憨憨一笑:“睡了,比您早起約莫一個時辰,第一批豆子泡好了,我就先煮來磨。”
當代年輕人,主打一個報喜不報憂。
“對了孃親,今天您留在家裡吧。”
“你說啥?”劉梅心中不痛快,自己閨女怕是把自己當廢人了,這麼重的活天天的半夜起來幹,一熬熬一天,鐵打的身子骨都沒有這麼熬的。
自己是腿傷了,不是死了。
“不行,你娘我還沒那麼不中用呢!”
“哎呀娘,你誤會我了!”陳吾清自然是不敢小瞧這位養育“一雙兒女”的孃親。
“我今日不是要給醉仙居供貨嘛,醉仙居的售賣時間是在中午,我自己擺攤呢,是在早上,所以我們可以利用其中的時間差,到時候我先去鎮上賣第一批,您就在家裡把第二批豆子煮開磨了。等我賣完回來,咱們一塊把豆漿煮出來送到醉仙居去。”
劉梅盤算著時間:“聽起來有些趕,時間來得及?”
“我算過,來得及的。”
“那你一個人怎麼好弄?”
話音剛落,門外響起沈懷瑾的聲音。
陳吾清失笑:“您看,我不是一個人了。”她開啟門,沈懷瑾站在外面,有些侷促不安。
“我來...幫你。”
沈懷瑾像昨天一樣啞口無言。
陳吾清卻弄清楚了與他的相處之道。很顯然他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藏在心裡那麼多年,沉默寡言是正常的。
自從上次自己詢問他是否願意和自己“搭夥過日子”之後,他雖然回絕了,但是顯然不是要劃清界限,自己越是和他客氣越是戳他的心窩子。到底是剛二十的大小夥子,他只是想有個家,他有什麼錯?
有大腿就抱大腿,他願意幫忙必然是好,陳吾清樂得自在。
而且自己能掌握分寸,不會無腦找他幫忙,所以眼下,他們彼此算是各取所需而已。
陳吾清對沈懷瑾的窘迫視而不見,自然地問道:“沈大哥下午吃飯了沒?”
“吃了一碗粥。”
“那等下我給你煮碗麵,再貼個餅。”
沈懷瑾與清嬸兒打過招呼,就開始埋頭幹活,輕車熟路地將磨好的豆漿運到廚房。
陳吾清在廚房設了一個簡易的架子,磨好的豆漿直接從上面過濾到鍋裡,十分方便。
“我家裡還有一些木頭,等下午有空,我給你把架子加固一下。”
她是按照自己身高做的,對於沈懷瑾來講,這個架子十分費腰。
陳吾清滿臉得逞的壞笑:“若是按照你的習慣加固,那以後這個活可只能沈大哥你幹了。”
他確實無所謂:“好。”
劉梅看著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心裡犯嘀咕:“這不是挺般配的嗎?我倒真要再問問懷瑾是不是真對清清沒有情意。”
鄉下人家,一般有一個大鍋,但為了方便會備一個小灶。
第一團細豆渣團出來,陳吾清便起鍋燒油,準備貼豆渣餅。不過因為沒有菜和雞蛋,顯得有些寡淡。
“沈大哥,先來吃飯吧。”
三人圍坐小桌,慢慢享受忙碌中的小憩。
豆漿煮好,天也微微亮了,沈懷瑾先行去租牛車。
“閨女你來,”劉梅“賊眉鼠眼”地招呼陳吾清過去,“我可看人懷瑾這兩天忙前忙後的,比老黃牛都聽話。他真的說了對你沒意思?”
“娘!”陳吾清無力反駁:“我前日確實問過他,但人家對我沒意思。”
“他來幫忙只是出於親情,和別的沒關係的。”
劉梅半信半疑,憋著等過兩天當面問沈懷瑾。
其實不怪她這麼心急,自己閨女傻了十幾年,一個村的人都知道,哪怕現在好了,保不齊外人會想是否還有什麼隱疾瞞著,就算做個小生意,也會被人戳脊梁骨。
為了女兒的幸福,她願意豁出自己的老臉。
陳吾清拿上昨日剩下的三百零九文,以備不時之需。
路上,陳吾清又主動提起“婚事”。
“沈大哥,你這天天過來,我娘可是一天三遍問我你的意思呢。”
沈懷瑾短暫的驚愕之後,臉上出現和陳吾清一樣的無奈神情。二人相互對望,頗為滑稽。
“這件事我找時間和清嬸兒說。”
“嗯,我知道孃親是為了我好,她總是怕外人閒言碎語,以往我傻聽不出好賴話,現在不同了,她肯定是怕我心裡難過。”
“清嬸兒的心情我能理解。”
可是自己沒辦法給眾人解釋,他不娶妻是因為自己身上也......
“到時你就跟我娘解釋清楚就行了,她老是覺得我在哄騙她。”
雖說陳吾清過來這段時間,嘴裡鮮有什麼實話,但她不想嫁人的心卻是真的。自己在以前就是母胎單身三十年的人。
戀愛嘛,還是看別人談來得爽。
來到街道中央,陳吾清發現街道中間已經被人佔下了。
陳吾清的臉險些垮掉:“這才剛過兩天,我就被當做出頭鳥摁了?”
“不然我去和他交涉一下?”
看看佔位置的菜農的身板,又看看沈懷瑾的身板,陳吾清相信如果“交涉”的話,沈懷瑾定是能“交涉”的來,可是這樣終歸不是辦法。
本身早市的攤位就是先到先得,她前兩天能搶到也是因為沒人佔據那個位置。
不過因為她的生意紅火,讓人知道了這個地方客流量大,所以有人早早來佔地,真可謂十分正常。
現在去交涉,顯得自己有些人借地勢了。
“算了,咱們反正有牛車,去哪裡都是擺攤。”
看了半晌,陳吾清把車停在茶鋪斜對面,雖然離中央遠點,但也算一個好位置。
“白玉瓊漿了!白玉瓊漿!最後一天買一送一!”
位置可以換,但口號一定要響亮。
不少還在尋摸白玉瓊漿的顧客聽到叫賣,很快鎖定了她的新攤位。
“可叫我們好等啊!”
無錯書吧“是啊!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幾名回頭客迅速到場。
陳吾清大大咧咧地回話,沒有一絲埋怨:“這不是想試試我這大嗓門能不能喊動各位老闆們嘛!”
“來來來,我給您盛兩碗。”
“我是新客我是新客,老闆,”一位賊眉鼠眼的人擠過來,“我是新客,你免費給我盛一碗。”
看到是愛佔便宜的張麻子,眾人側目,有幾個人趕緊給陳吾清使眼色。
陳吾清也認出,這人連續三天都來了,每天都說自己是新客。
不過做生意嘛,總會遇到貪小便宜的。一碗豆漿沒什麼,眼下正是“立人設”的時候。
“好說,新鋪子開張前三天,只要是新客,免費品嚐,童叟無欺!”
陳吾清給張麻子盛了一碗端過去,“如果您喝著不錯,煩請多多宣傳。”
在場知道張麻子的人,都對陳吾清高看一眼,能讓人連佔三次的小便宜還不惱火,心性可想而知。
“姑娘,給我來一碗。”
“好嘞,開業酬賓買一送一,您端好。”
小小插曲不會阻礙售賣的程序。
反而因為張麻子的事情,大傢俬下里對陳吾清的評價又高了幾分,都傳她是一個會做生意的小姑娘。白玉瓊漿又是個好喝的,物美價廉,人人都想來嘗一嘗。
這次的準備充分,所以沒去對面茶鋪借水,不過陳吾清還是端了一碗去。
“大哥,來,”陳吾清大大方方,“感謝大哥昨天給我說的見聞,有時間咱們再多聊聊。”
幾句話把茶鋪夥計哄得眉開眼笑的,絲毫不在乎她搶了自家生意。
不過這倒把早早佔了中央位置的菜農難受夠嗆。
前兩天他在遠處的街道,看見一個小丫頭賣貨賣得火熱,今天早早地起來佔地方,但是人流量反而讓人搶走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這是客戶畫像的問題。如果一條街道上的人們都是為了買菜來的,那你佔據一個有利位置,賣的肯定比人快。
但是如果整條街道上的人是衝著吃飯來的,你再賣菜反而沒有多少人買。
這條街兩側都是茶樓酒肆和早點攤,人們來這條街都是為了一口吃食,根本沒有買菜的打算。要買菜,大家都會去芸娘所在的那條街,因為大家都知道那裡的菜品類又多又便宜。
“承蒙各位的抬愛,新鋪開業酬賓圓滿完成,明早咱們的白玉瓊漿就恢復到了兩文一碗了,不過明日的碗會比現在的大,到時候歡迎各位捧場!”
“你這小姑娘,是會做生意的。”
一旁人誇讚,又指了指沈懷瑾,面露不解道:“像是他這樣的,就做不成生意。”
陳吾清失笑,替沈懷瑾解釋道:“我的大哥生性不愛多說話,但誠如各位所見,他幹活是一把好手,要是沒他,這麼多東西我一個人可做不出來。”
“這是你大哥?”
眾人驚愕,大家都以為二人是夫妻。
“是我外戚的大哥,”意識到八卦在蔓延,陳吾清忙不迭地解釋,“他現在正要說親,這不,和我出來擺攤,也是賺彩禮錢不是?”
“哦這樣啊!”
“叔,您要是認識要說親的姑娘家,也可以幫忙介紹介紹。我這大哥有把子力氣,能幹活,會打獵。是個過日子的。”
陳吾清幾句話把八卦危機轉為婚介現場。
沈懷瑾在身後默默刷碗,嘴角含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那你呢,小姑娘得有十六了吧?”
“我已經十七歲了,”陳吾清“面露難色”,“我孃親雙腿有隱疾,沒辦法幹農活,家裡就全靠我頂著,哪敢禍害好人家的相公?”
雖然有些對不起孃親,但是此話一出,“殺傷力”極大。一個不能勞作的女人,在眾人眼裡和吃乾飯的沒什麼區別。所以很快,給陳吾清說媒的聲音便消失了。
賣完收工,今天入賬兩百八十文。
路過菜攤時,陳吾清看蔥色新鮮,想到家裡已經沒有菜去做豆渣餅了,所以挑了一小捆。
菜農怎麼也沒想到,今天開張第一單生意,竟然是陳吾清給的。
“你要這些啊?”
菜農面上有些掛不住。
陳吾清倒是無所謂,市場證明她的產品是銷路,不在乎攤子在哪兒。只不過好的攤位確實能事半功倍。
看這個菜農怪可憐的份上,陳吾清決定“開導”一下。
“大叔,你知道為什麼沒人來買你的菜嗎?”
大叔一臉錯愕地盯著她,卻說不出什麼倔強的話:“為什麼?”
“大家都去菜街買菜,那裡的菜又多又便宜。你在這條街上賣,賣不動的!”
幾句話將菜農點醒,他趕緊收拾東西,趁著大批人還沒逛完集市,去菜街找個好位置。
“等一下,大叔,這捆小蔥多少錢?”
想起今天吃的豆渣餅沒有小蔥花的點綴,香氣都少了一半。
“八文,不講價。”
“多謝了。”陳吾清數出八文錢,拎著一捆小蔥上車。
看著迅速空出來的位置,陳吾清知道,明天她又能在這擺攤了。
時間緊任務重,手頭的三百文錢,正好可以付完木桶的一百文尾款和一石豆子的錢。
“老闆,我來取桶。”
她要的桶和常用的桶的樣式一樣,只不過是等比例放大,所以對於木匠來說,難度並不大。
新打的桶都會上一遍桐油,現在已經幹了,整個桶透著新的味道。
舊桶正好可以放進老桶裡,倒是顯得棉被有些不夠圍了。
趙掌櫃也早早等著,看見陳吾清二人趕車過來,喜笑顏開。
“來啦,怎麼樣今天?”
“託您的福,賣得十分不錯,今天煩請趙掌櫃稱一石豆子給我。”
“得嘞。”
趙掌櫃忙不迭去稱豆子,每日能有固定兩百文入賬,還回回是首單,做生意的都好這個說法,每日開單,自然十分欣喜。
買完這兩樣東西,陳吾清馬不停蹄地趕回去。
到家時,劉梅已經將豆子磨好了,現在正在編筐,手裡藤條翻飛,看起來賞心悅目。
陳吾清晃晃手裡捏的一枚銅板,“咱們家現在啊,就剩一文錢了。”
不過臉上的笑容出賣了她,知女莫若母,劉梅配合道:“哎呀,以後都得喝西北風咯!”
就沈懷瑾一個老實人,嚴肅地保證自己不會讓二人吃不上飯。
一時間空氣中瀰漫著歡快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