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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等待

大業九年六月,楊玄感領兵佔據黎陽,任命衛州刺史、黎州刺史、懷州刺史,並選精壯運夫五千餘人,船伕三千餘人,殺三牲誓師,起兵反隋。

唐國公李淵奉命出鎮弘化,擔任留守,並主持潼關以西十三郡的軍事。

一路舟車勞頓讓竇夫人身體愈發虛弱,大夫換了一個又一個,藥也換了一茬又一茬,可仍然沒有看到一絲好轉。不知何時,在府中突然流傳起為了給夫人沖喜,二郎李世民即將迎娶長孫家娘子的訊息。

蘇影月近日時常沉默不語,大家皆認為她是初來打點家事就遇上諸多變故勞累所致,可只有她知道這點勞累於生逢鉅變面前實在不值一提。

而每每看著蘇影月日漸沉默,李世民就多幾分自責。

鐵青的天色,彎彎一抹下弦月在厚厚的雲層中若隱若現,蘇影月坐在屋頂上抬頭眺望,瘦削的側臉隱在黑夜中看不清楚神色如何。李世民站在屋簷下抬頭看她,不敢貿然上前。

劍風抱著手看了看屋頂的蘇影月,又看了看身邊的李世民,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到了弘化後這兩個人幾乎日日如此,彷彿有千言萬語又總會相隔兩端。

“二郎,你每日在遠處看著月兒她也不知道啊,為何不去陪她?”劍風忍不住吐槽。

李世民目光未離開蘇影月,始終沉默不語。不知何時李建成也走到李世民身側,劍風行了個禮先行離開。

“阿兄說的沒錯,我應該先告訴她。”李世民語氣中滿是後悔與自責。

李建成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屋頂上的蘇影月,夜風中她白衣翩翩,像是無論如何也抓不住的雲,“阿耶阿孃把月兒視作親生女兒,定不會讓她無處可去。只是月兒自進府以來就同你和三娘一起,如今三娘剛離開不久又從別人口中得知你馬上成婚,一時無法接受也能理解。去陪陪她吧,她可能更希望是你親口告訴她。”說完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轉身離開。

無論是幾年前亦或是現在,先離開的人好像都是他。只是,先離開的人或許也更怕沉溺。

月牙隱了又現,現了又隱,屋簷下早已空無一人,蘇影月卻始終坐在屋頂。

察覺到有人靠近,蘇影月的心突然被提了起來,說不清是激動亦或是膽怯。直到酒罈出現在她的眼前伴隨著劍風幽幽的聲音,那顆心才落回原處,一時間又不知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你酒量差,少喝點。”劍風一如往常般拿她打趣。

蘇影月一把搶過酒罈往嘴裡灌,“我酒量差你還讓我喝,不怕我醉倒在這屋頂上讓你抬我下去。”

劍風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道:“誰讓蘇女俠最近突然轉了性,既不喜熱鬧也不愛說笑,我只能用酒試試眼前此人到底還是不是真的蘇影月。”

許是喝太快的緣故,酒味嗆得蘇影月不自覺咳了起來,眼前像是蒙了層薄霧看不真切,她反倒不在意的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一抹月牙。

“月兒,其實二郎……”

“噓!”劍風琢磨了半天想要說出口的話立馬被蘇影月打斷,“此情此景此酒,不用多言。”

劍風無奈的搖頭,也不再多說什麼,只安靜的抬起酒罈喝著酒。

過了半晌,蘇影月突然想到什麼,湊近劍風耳邊低聲問道:“你可會思念雲慧?”

劍風微微愣了一下,握著的酒罈子都停在了半空,腦海中又浮現出雲慧離開那日紅著臉對他吐露的傾慕之情,也曾問他可會思念。

“是我對不住她。”說完又抬起方才一直緊握的酒罈大口喝起了酒。

於劍風而言,雲慧自幼便是跟在身後的小妹,從未聯想過其他。城門離別之日,少女紅著臉的期待因他而化為傷心落淚,可他不能騙她也不忍騙她。

蘇影月立馬猜到了大半,感情之事旁人自是無法置喙,也不是每個期待都能得到回應。李秀寧如是,雲慧如是,她亦如是。

“那你心悅怎樣的人?”為了讓氣氛緩和些,蘇影月問劍風,也問自己。

“不知道,沒有遇上之前誰又知道呢?”劍風聳聳肩,這顯然不是個能解答的問題,也不是他現下想知道的問題。

沒遇到之前自不知道,但若是遇上了定能一眼便知誰是心悅之人。李世民的輪廓卻愈發清晰,蘇影月被嚇了一跳,臉燒得通紅,連忙拍了拍臉拼命回憶幾年前李哥哥的背影,認為這樣就能把李世民的模樣忘卻,然後大口喝酒不讓劍風看出異樣。

夜風徐徐,月牙徹底沒入雲中,蘇影月看了身側已微醺的劍風,也眼神迷離含糊不清著說,“可若是第一眼認定的人變得不認識了呢?”

天邊泛起魚肚白,無論開心與否太陽都照常升起。因昨夜酒意未消蘇影月磨磨蹭蹭的起身洗漱,開啟房門就看到站在院子裡沾染了一身霧氣的李世民。

時間彷彿又回到剛進李府的時候,他總是等著她陪著她,一切好像從未改變,只是少年澄澈的眸子不知何時染上了點點迷茫亦或憂傷。

“月兒,可有時間出去走走。”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兩人並肩而行卻都保持沉默,曾經有千言萬語說不盡如今卻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最終還是李世民打破了沉默,鼓足了勇氣卻仍然只有一句“月兒,你可信我?”

但也只這一句就讓蘇影月的心中五味雜陳。剛抬起頭來又與他目光相撞,連忙收回目光點了點頭。

“我與長孫娘子自幼便有婚約,如今阿耶阿孃催促得緊,馬上就要著手籌備成婚之事。”語氣中聽不出悲喜,像是在說旁人的事那般平淡。

果然,府中人人知道的事獨獨她蘇影月未知。

見蘇影月仍未抬頭,李世民又接著說,“我與長孫家郎君自幼交好,但對長孫娘子卻是隻有兄妹之情,父母之命自不敢違,但我也想去搏上一搏。”

“你是說你要去長孫家府上?”蘇影月瞪著圓圓的眼睛不解的問道。

自從親眼目睹了李秀寧的婚事不能自己作主,蘇影月心裡也明白李世民的婚事早已成定局,可偏偏不可違之事他卻告訴她願意去試上一試。

李世民自嘲著笑說,“即便有一萬個不可能,但我也想去爭取一個可能。退婚之事自然不能面上提,但若是私下裡能擱置一段時間或許又會有轉機。”

能有何轉機呢?除非長孫家主動退婚。但據說這次婚期倉促其一是竇夫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其二便是長孫家裡長輩多次催促。

“月兒,你能幫我保密嗎?”

蘇影月不知為何突然有一絲竊喜,像是彆扭的情緒突然得到釋放,原來他並未有意瞞她,原來他也沒有對婚事抱有期待。

“世民哥哥,我每日抄一份《蘭亭序》等你回來好不好?待我贏了你時你定就能回來了。”

李世民眼神內透出欣喜,“月兒,我很快回來,等我。”

書房內的蘭亭序不知不覺間堆了厚厚一層,可李世民和劍風卻仍沒有回來。

這些天蘇影月的日子過得倒也簡單,除了照顧竇夫人就是練劍和寫字,心情雖說平靜了不少,可每每提起筆來便總會想到李世民第一次教她寫字時的種種。

近在咫尺的氣息,覆在手上的溫度,還有李世民在耳邊的低語,也讓她不知不覺在紙上寫出了“李世民”三個字。

待緩過神來早已羞紅了臉,雖說屋內並無旁人卻也覺得有人窺探了她千迴百轉的心事,連忙把寫有名字的紙張小心收起來。

“月姐姐,月姐姐。”李元吉一邊嚷著一邊推門進來。

因竇夫人身體不適的緣故,少了人管束的李元吉幾乎成日裡都纏著蘇影月,而且每次都是不請自來連門都懶得敲一下。幸好她紙張藏得快,否則差一點就要被撞破了心事。

對於李元吉的莽撞,蘇影月倒是也早已見怪不怪,反而是跟在身後進屋的李建成忍不住皺起眉說了他幾句。

在這個府裡能管下李元吉這個莽撞人的可不多,李建成絕對是其中一個。

蘇影月看著李元吉被訓得垂下腦袋忍不住輕笑著解圍,“三郎尚年幼,我這裡也沒那麼多規矩,大郎就別說他了。”

作為家中長子的李建成自幼老成穩重,可弟弟妹妹們卻是一個比一個不拘小節,他只能無奈地說,“如此沒有規矩就怕日後讓旁人取笑。”

李元吉倒是反應極快,口中嘟囔著:“月姐姐又不是旁人。”

看著李建成又要說教一番,蘇影月連忙轉移話題,“三郎今日又想玩什麼啊?”

這可問到了李元吉心裡,立馬便把李建成方才的教訓拋到腦後,樂呵呵的說道:“昨日我託人找了只蛐蛐兒,人人都叫它常勝將軍,這次定能贏了月姐姐。”

平日裡李建成最看不上這些不學無術之事,現下里聽說蘇影月和李元吉經常一起鬥蛐蛐兒,更是氣得眉頭緊鎖臉色也越發難看起來。

蘇影月連忙使眼色讓李元吉閉嘴,誰知他說到盡興時不但看不懂眼色,反而更是對那隻“常勝將軍”誇讚得滔滔不絕。

李建成再聽不下去,冷冷的說,“三弟和月兒常聚在一起鬥蛐蛐兒?”

蘇影月剛擺擺手準備否認,卻被李元吉搶了先,手舞足蹈地說道:“長兄,你都不知月姐姐有多厲害。城東的崔五郎據說鬥蛐蛐兒沒人贏得過,害我輸了好多場,月姐姐一去還不是輕輕鬆鬆拿下,打得他心服口服。”

蘇影月心下暗道不妙,她當日千叮嚀萬囑咐讓李元吉定不能把這些事說出去,誰知如今卻是旁人沒問就交代的清清楚楚。

看著李建成鐵青的臉,蘇影月再不想管這個莽撞的李三郎,側過身去一步一步的往門邊挪,隨時準備溜之大吉。

卻不料李建成似笑非笑的聲音突然傳來,目光緊緊盯著蘇影月,“沒想到月兒如此威風。”

總是分不清好賴話的李元吉上前一步拉住蘇影月的衣袖,自豪地說道:“那是自然,月姐姐可威風了。”

氣得蘇影月只能當場扶額報以微微一笑。

“快走吧月姐姐,今日你定贏不了我的常勝將軍。”李元吉興奮地拉著蘇影月就往外走。

蘇影月也只能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態度,任由李元吉拉她出去,“先說好,上次輸了是罰射箭,上上次輸了是罰抄書,這次再輸了我就罰練劍,認與不認?”

“我的好姐姐,你說什麼我都認,快走吧。”

獨自站在書房的李建成不禁笑了起來,沒成想李元吉這個府中小霸王近些日子能靜下心來射箭和讀書竟是因為鬥蛐蛐兒輸給了蘇影月。

他笑著搖頭,不禁好奇蘇影月身上還能有多少驚喜。初見時瘦弱又倔強的女子,能豁出性命搭救他這個陌生人的女子,執著於舞刀弄劍又能把內宅協管的井然有序的女子,看似一日穩重過一日卻又能在鬥蛐蛐這般嬉鬧之事上連勝的女子。

傍晚的府邸安靜下來,遠處的雲彩像似鑲了金邊,渲染著不遠處的樹葉也悄悄染了金黃。

唐公府的下人們近日裡對蘇影月可算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原因無他,就因為天不怕地不怕自幼被竇夫人溺愛長大的小霸王李元吉竟然被她管得服服帖帖,不僅不再遊手好閒指指點點,反而勤練起了武藝和書法。

雖說李元吉每次都是輸了蘇影月不得不逼著練習,可堂堂李三郎又怎會是信守賭約之人,不過是每次想要偷懶耍賴時總會被蘇影月不留情面的揍上一頓,加之威脅再也不帶他出府玩耍云云。即便是小霸王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李元吉每次都只能恨恨地看著蘇影月卻又毫無還手之策,畢竟打又打不過,與阿孃告狀也行不通,偏偏蘇影月還有很多新奇的玩法,不和她玩又能和誰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