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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心結

懷遠的天氣,已經連著陰沉了數日,暗沉的天氣,傾吐著煩悶的氣息,雖說不似冬日般寒風刺骨,卻也成日裡壓抑著人的心,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大軍出征,李家父子成日裡在軍營忙東忙西,府中只剩年紀尚幼的李元吉和臥病在床的竇夫人,丫鬟僕婦們都不由得懈怠起來,一有空閒就湊成一圈說說東家長談談西家短。

其中年長些的僕婦當先說道:“你們可曾聽說府裡可能快要辦喜事了,二郎要成親了。”

“瞎說,大郎年長許多都沒聽說娶親,又怎會輪到二郎!”一群人議論紛紛。

那個最先說話的僕婦似是在府中多年,胸有成竹地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知道什麼啊,大郎定親的娘子多年前病死了,如今夫人病了,只能讓二郎先完婚沖沖喜。和二郎結親的娘子可是將門之後,以後過門了沒準就是第二個夫人,既能知朝堂事又能掌府中事。”

這個訊息過於私密,其他人卻依然半信半疑,“不可能吧……現下府中大小事務皆交由月娘打點,你說這個非親非故的小娘子,即便是三孃的義妹也不可能得夫人如此看中,除非,只有一種可能。”

家長裡短的事本就是這班僕婦每日裡最關心的事,更何況事關主人家就變得更加誘惑起來,其餘人等七嘴八舌的追問著。那僕婦卻越發的得意起來,挑了挑眉繼續說道:“除非阿郎和夫人想把月娘許給大郎,讓她儘早熟悉府中之事。”

這話一出更是如平地裡的驚雷,議論聲沸沸揚揚,“可是我看二郎和月娘那才叫兩小無猜,要說一對也應是他們兩個才對。”

“你懂什麼啊。”看著眾人均點頭贊同,年長的僕婦不肯服輸,“二郎和長孫娘子門當戶對,自幼由父母指婚,怎是那個野丫頭蘇影月能比的。”

其中一些僕婦不屑地嘲諷著,“想來你是不滿月娘可以主持家事吧,在這兒口不擇言的胡說八道,誰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眾人突然分成了兩派,互相看不上彼此,都認為只有自己知道的才是正確的,不能達成一致乃至於要動用武力讓對方信服自己。

“住手!”站在角落裡聽了半晌的蘇影月忍無可忍。

那些僕婦剛開始還愣了片刻,可當他們發現是蘇影月在發號施令時卻更加變本加厲肆無忌憚起來,非但沒有住手的意思,反而越鬧越兇。

蘇影月被吵得頭暈目眩,若是放任他們不管,以後便更是讓這群人牽著鼻子走。只見她如風一般飄到那群人中間,再回到原地時那些僕婦都早已跪了下去,面面相覷間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蘇影月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的武藝竟有一天用在這群人身上,不由得自嘲起來。

她走到方才聲音最大的那個年長僕婦身邊,聲音冷漠但嚴肅,“不好好幹活只會嚼舌頭根子,按家法當罰扣月錢加杖二十。”又冷冷地打量了一圈周圍的人,“其餘人等罰扣月錢。”

“你憑什麼罰我!就你也配!”還是那個年長的僕婦,當先站了起來,“你這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不過就是有些狐媚功夫哄得郎君和夫人開心而已。我在唐公府上十多年,就是夫人也不能把我怎樣,還輪不到你這個浪蹄子教我做事。”

啪的一聲脆響,蘇影月一耳光把那個微胖的僕婦扇到地上。那僕婦何曾受過這等氣,更是如發瘋般跳起來想要去打蘇影月,卻無論如何都近不了蘇影月的身,反倒被一把按到了地上。

蘇影月倒也不惱,也不理方才那個僕婦仇恨的眼神,只掃了眼旁邊跪著的人,一個個瑟瑟發抖把頭埋的極低,“其餘人等,念在初犯暫不扣月錢,但若再有下次,一併扣月錢杖二十處置。”

“多謝月娘,多謝月娘。”眾人連忙稱謝,對蘇影月又敬畏了幾分。

“還愣著幹什麼,把她拖下去杖二十。”蘇影月看著在地上癱坐不起的僕婦冷冷的說。

那僕婦聽到旁人都不用受罰更加不服起來,她本就仗著在府中時間長些橫行霸道,平日裡更是長期壓榨新入府的下人,何曾受過這等氣。正想著如何撒潑反抗時突然將目光看向了蘇影月身後,頓時如同變了個人當場委屈落淚。

“想我老奴在這府上辛辛苦苦幹了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不過是說了幾句月娘不中聽的話便又是罰錢又是杖打,這個府裡還有沒有家法,夫人要替老奴做主啊。”一面聲淚俱下一面磕起頭來。

蘇影月這才知道原是方才的動靜驚擾了竇夫人,緩緩向竇夫人施了一禮,也不解釋什麼,只靜靜地站在身側看著那老僕。

“夫人,夫人,老奴這麼多年對您對李府忠心耿耿,您可萬不能聽信了謠言啊。月娘到府上時間不長,不知情況冤枉了老奴,老奴本不與她計較,可她一再咄咄逼人還動用武力,士可殺不可辱,夫人定要為老奴做主啊。”年長僕婦越說越委屈,跪著過來拉著竇夫人裙角號啕大哭。

其餘人等更是連頭也不敢抬,大氣也不敢喘,竇夫人看了看蘇影月,又看了看那群下人,神情嚴肅讓人猜不到她在想什麼。

跪在地上的丫鬟不禁悄悄替蘇影月捏了把冷汗,那僕婦多年來敢在府中橫著走定是得竇夫人信任的,這月娘雖說也得夫人信任打理家事,可入府時間畢竟短,年紀又尚幼,對上別人還好說,對上這廝恐怕還是勝算不大的。

只見竇夫人彎下身去把那僕婦扶了起來,左右為難著說,“當真讓老身替你做主?”

眾人更是屏住呼吸,有的暗自遺憾沒人能收拾得了這刁奴,有的甚至開始懊悔方才沒順著僕婦的話說。只有那僕婦斜著眼看蘇影月,一抹奸笑銜在唇邊,轉頭又扮作委屈的模樣,“一切聽從夫人處置。”

“來人!”竇夫人聲音中透露著威嚴,府中下人立馬跑到跟前跪下,“這府裡的下人是都聾了嗎?方才月娘說把這刁奴拖下去杖二十,都聽不見嗎?”

轉變來得太快,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未反應過來,唯有蘇影月神情自若。平日裡負責執行家法的小廝立馬把那僕婦壓下去,只聽得僕婦驚恐的求饒聲在府中迴盪,“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慢著。”竇夫人緩緩說道,“杖二十後趕出府去,從此不能入唐公府半步。”

一眾人等萬萬沒想到事情會以這個方式收尾,僕婦驚恐的求饒聲隨著被小廝拖下去變得越來越遠,跪在地上的下人們頭越埋越低,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挑個錯處趕了出去。

蘇影月略挑了挑眉,臉上看不出悲喜。

竇夫人過來握住她的手,用眼角掃了一圈地上跪著的人,以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從今往後,月娘的命令等於我的命令,誰再與她為難便是同整個李府作對。”

此話一出,莫說是其他人,就連蘇影月都嚇了一跳。好不容易送竇夫人回到房中,蘇影月連忙跪了下去,“月兒今日行事魯莽驚擾了夫人,請夫人責罰。”

竇夫人連忙把她扶起來拉到身旁坐下,替她捋了捋額邊碎髮,“月兒,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好,你無需惶恐也無需有所顧慮,只管放心大膽的去做就行。”

蘇影月連忙擺手,“不行不行,這府中事務月兒怎能插手,一切還是得夫人做主。”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過,如今三娘出嫁了,大郎二郎都未娶親,這府中之事不交給你交給誰。我早知那刁奴時常仗著年長欺負凌辱他人,只不過一直未找到合適的機會懲治她,今日借她來給你立立威風也算是她的功德一件。”

果然,竇夫人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早已算計到,話說到這份上,任蘇影月再惶恐也只能先應下了這等差事。

瑣碎之事處理得七七八八,蘇影月耳邊卻始終圍繞著那句“二郎與長孫娘子門當戶對,自幼由父母指婚……”

不久的以後世民哥哥身邊會有與他心靈契合的女子,他們會一同練劍,一同習字,一同騎馬,一同去屋頂賞月,可那個人卻偏偏不會是她。

蘇影月用手拍拍臉,不明白方才在胡思亂想什麼,可能是因為三娘離開後她的玩伴只剩下李世民,所以才會那麼介意吧。越想越覺得胸上似有大石壓著喘不過氣來,只能拔出劍胡亂刺著,與自己先較上了勁。

月上枝頭時李世民方從營中回府,才進府中就直奔後院演武場而來,果然看到蘇影月黑著臉獨自練劍,二話不說便也選了把劍迎上前去。

待看清來人時蘇影月劍氣更甚,招招不留餘地,驚得李世民都連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躲避。

只一柱香的功夫蘇影月便收了劍,咄咄逼人的問道:“為何只是躲避不出招?”

李世民卻是陪著笑臉說道:“只要蘇女俠能解氣便是真的刺我幾劍又何妨。”

蘇影月沒料到這個回答,愣了一瞬後只說了句“無聊”便轉身就走。

李世民連忙跟了上去,沒成想蘇影月突然轉身沒頭沒尾的問道“長孫娘子是誰?”

話一出她便先後悔起來,她為何要生氣,又為何要問這種問題,她覺得自己今日定是被僕婦氣暈了腦袋才整日裡神神叨叨的。

李世民沒料到她突然提起長孫氏,先是愣了一下又隨即笑了起來。不知為何蘇影月看到那幾分笑意卻是臉上突然燒了起來,像是做錯了事被發現的孩子。

“沒錯,我與長孫氏自幼便有婚約。”李世民沒有絲毫隱瞞。

可蘇影月卻覺得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越發煩悶起來。

夜色朦朧,時而映出細碎光色,風掀簾幔,流落一抹月色。蘇影月睡不著,穿著薄衫就上了屋頂,誰知已有人早她一步。走到近處時才看清原是劍風在屋頂獨坐,身旁還有幾壇酒相伴。

蘇影月略微皺起了眉,徑自走過去拿起身邊的酒飲了起來,一時之間二人沉默無語,只有喝下去的烈酒提醒眼前的一切皆是真切。

最終還是劍風打破了沉默,“你又和二郎怎麼了?”

蘇影月卻沒有看他,仍自顧自喝著酒,直到劍風用手肘碰了碰她才淡淡地說道:“那斷情絕愛的劍風郎君又是為何所困?”

不知為何,蘇影月總忘不了雲慧臨走時的模樣,眼眸裡有黯淡有不甘,還有愛而不得的無可奈何。

劍風輕嘆了口氣,眼光看向了遙遠又縹緲的地方,最後落在了虛無的點上,“其實我也從未忘記過雲慧當日的眼神。”頓了頓後又接著說道,“我與雲慧自幼一塊長大,並非完全不知她的心思,只是……”

“只是習慣了享受她的愛慕,不敢拒絕反而釀成大錯?”不知為何蘇影月今日煩躁得緊,雖然知道此事也怪不得劍風,但又忍不住替雲慧說上些什麼。

“我也曾認真考慮過對她的感情,也曾想過若與雲慧一塊也該是很美好的事情,可是……我仍不甘心,不甘心此生從未有過魂牽夢繞之人。”劍風說完又大大的飲了口酒,許是飲得太急太多臉色憋得通紅,一個勁的咳嗽起來。

遠處房屋內星星點點的燈火逐漸熄滅,天色越發昏暗下來,只剩月光灑在身上勾勒出一片冰涼。

蘇影月瘦削的臉上突然勾勒起一抹比月光還要蒼白的笑,“魂牽夢繞之人也並不一定就是能執手一生的人,若真曾有過那般絢爛的夢又怎能重新回到平淡日子裡去。”

不知是不是方才喝得多了些,蘇影月腦海中魂牽夢繞的李哥哥面容逐漸清晰,待看清楚時竟是李世民的模樣,嚇得蘇影月連忙收起越飄越遠的思緒。

“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覺跑來同我吹冷風是知道了二郎的婚約?”劍風似笑非笑的看著蘇影月。

蘇影月白了他一眼,繼續拿起酒罈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