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真綾險些大叫出來。她連忙抿起嘴,生怕再一不小心說點什麼瞎話把自己小命葬送了。
宣解語,是派來殺我的?!所以她知道我的樣子嗎?所以她死前才那樣看我?!
男人意識到什麼,逐漸收斂起表情。突然,他從袖子裡抽出一把消音手槍,對著真綾旁邊一臉問號的小青年的眉心就開了一槍。
真綾被子彈鑽入面板再穿透頭骨的聲音嚇得凝固在了原地,血濺了她一身。
“為什麼?”真綾沒細想就問出口這麼一句。
男人有點吃驚,但疑雲很快從他眼底略去,他當沒事人一樣收起手槍,轉身要走,“這事讓鄴加人知道就麻煩了。”
鄴加人?什麼意思?你不是鄴加人嗎?
真綾這回手動將自己的嘴掐成鴨子嘴,死活不敢發出聲音。
“走吧,頭要見你。”
男人撂下話就向前走去。真綾艱難吞了口唾液,還是選擇邁步跟上。
沒人告訴她戰局怎麼樣了,真綾跟著男人路過後備區和戰地醫院,一路走到鄴加城內,的確暢通無阻。
走了好久,真綾誤以為自己還在鄴加的郊區裡,結果看到路牌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身處市中心了。
戰場的烏雲密佈一直延伸到這裡居然都沒減弱半分,太陽被雲朵擋得嚴嚴實實的,下午三點,城區內就如凌晨兩三點一樣死寂。
天色昏黑,空氣裡沒有半點溼氣,幹得人面板髮癢。水泥路、水泥牆、水泥樓,一切的一切無一例外是灰黃的顏色,破舊、坎坷、掉皮,要擱在幾十年前的老城區,真綾一定絲毫不意外。
可這是科技先進、人類精神文明大力發展的現在!攜星掌管的鄴加就像片荒蕪的空城,到處充斥著壓抑感,倒是真有種傳說中織織籬所統轄的區域的樣子。
路邊商鋪大白天葉門窗緊閉,唯有門上統一刻著的拳頭一般大小的字,用來展示門內是賣什麼的,有“熟肉”、“五金”、“速食”等,實在沒意思。
路上也有行人,倒是不多。人們恪守行路規則,不同階層的人必須在被框定的特定路線裡行走,大多貼牆,人行橫道也不過四十厘米寬。
一旦越界,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機器人就會拿著電棍第一時間收拾此人然後扛走。至於扛到哪裡,真綾不知道,她只敢低頭趕自己的路,兩隻腳在鮮亮的白線裡倒騰,生怕一個不注意違反了趕路規則。
在一扇普普通通的門前停下,男人示意真綾進入。真綾望著這扇命運之門,只盼裡面的人不要一上來就對她舞刀弄槍的,讓她再多活一陣吧!
真綾鼓起勇氣慢慢推開門走了進去,沒等她看清房內裝飾,身後門就被碰上了。男人沒跟著她進來。
房內就是簡單的辦公室裝扮,不過看上去是老闆的辦公室。大部分裝潢是木製的,簡樸低調,氣派長桌的兩邊擺著兩張考究的太師椅,椅面上分別墊著一黃一紅兩個軟墊,十分不搭,樹根模樣盤踞張揚的吊燈懸在天花板,光不算亮。
桌底有個人正賣力地擦拭桌子腿,除此以外房間沒別人。除非有什麼暗門。
擦桌子腿的人可能是清潔工,真綾躊躇著不敢開口,她警惕地將房間內環顧了個遍,想著會不會從哪突然冒出來個冷箭之類的把她紮上天堂。
就這麼僵著,真綾頸椎和雙腿都發酸發痛。
“怎麼站了這麼久都不說話?”
清潔工一口氣把桌子椅子櫃子腿全擦遍了,這才舉著抹布緩緩站起身轉頭看向真綾。
對上那雙眼睛的瞬間,真綾心臟都停滯了,七竅通了又合,合了又通,任督二脈亦是如此,眼睛不知不覺變得酸酸的,內臟鬱痛起來,酥酥麻麻的觸電感從髮絲傳遞到膝蓋窩,身上冷極了,冷得她嗓子凍裂了一樣走風漏氣。
同樣的,“清潔工”也看呆了。
太眼熟了,真綾滿腦子只有這一個念頭,太眼熟了!男生眼眸發亮,本該給他刻上乾淨單純的印象,可怪就怪在那眼尾,偏偏狐狸一樣,生的是漂亮的嫵媚形狀,帶著精緻的俊朗。
身材健碩挺拔,一身清寂的黑西裝閃著燦若繁星的亮粉,襯得他面板白淨,格外像個占星師或是吸血鬼。
勞動光榮的汗水從額頭流淌,沿著眼尾向下,直直掠過眼角的淚痣,就像從他眼眶溢位的眼淚。
“解語?”男生開口。
真綾忽地從時間停止的靜象驚醒,“在!”
男生拂去汗水,將抹布隨手甩在桌面上,彎起嘴角,“別這麼侷促。聽說,你的任務完成的很圓滿?”
真綾慌亂地眼珠亂轉,思索現在反水是不是不太合適。
“別擔心,”男生表情輕笑頑劣地雙手插兜靠在桌邊,動作與他看似昂貴的西服完全不相符,“不用害怕外面的……真綾的照片是最高階機密,只有你我知道,帶你來的人,碰不到這些資訊。”
哦……啊?!你見過我的照片!
心提到了嗓子眼,真綾轉身就要跑。
她快步跑到門邊,呼吸聲代替一切雜音響徹心室,頭腦發慌汗流浹背,可門卻死活都打不開!
真綾大力搖拽著門把手,幾乎要將整扇門拆掉。腦袋瓜一轉,真綾暗自在手掌蓄足了燯能,輕腫的地方格外的疼。
眼看真綾就要使蠻力把門掀翻,男生忽地閃現在身後,一隻手蠻橫地擦過真綾耳邊抵住門。手掌拍住門板發出“嘭”的聲響,一剎那,真綾手裡的燯能好像完全消散掉了。
真綾失措地鬆開門把手,餘光裡,她瞟到男生手腕有個三段粉色細線編織成的手環,手環上掛著個玻璃一樣的掛墜。
一個莫名其妙的名字從腦後帶著些許陳年舊事翻出。
他不是攜星。
他是攜盞!
凝固在原地的真綾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至於是恐懼的心跳、憤怒的心跳抑或是什麼,她分不太清。
但她能搞明白一件事,就剛才看見攜盞那一系列的身心反應而言,這具身體的主人與攜盞交情不淺。
見真綾面對著門一動不動,攜盞似乎有幾分詫異。彆扭的姿勢持續了幾秒,他略帶尷尬地抽回手,自顧自回到原位繼續靠著桌邊。
“我記得你說,下次再見到我,會用劍把我脖子砍斷,”攜盞苦笑著說。
真綾聽了十分納悶,又覺得合理。果然自己沒有猜錯,可下一步呢?
真綾決定順著他說。
“我是想這麼做,但是很遺憾,我沒有劍。”
真綾邊說邊鼓起勇氣轉身面對攜盞,但剎那間還是有什麼東西擊中了她。
那雙海藍色的眼睛。
攜盞眼帶挑釁意味地衝真綾笑,“沒有劍?我記得你的劍都是貼身帶著呀?怎麼,你的劍上沾過你父親的血,就沉重到你拿不起來了?”
聽到這裡,眼前忽地閃過黑白的殘影。一箇中年男人,她無法忘卻的身影,明明精通槍械擅於舞劍,卻還是毫無防備地倒下,黑色夜行衣的人不由分說用彩刃插進他的胸膛,又沒有猶豫地抽出淋血的刃。看到真綾,黑衣人抓住著劍,敏捷地翻出窗外逃走了。
為什麼不追呢?真綾?你看見的是誰?
無名怒火在真綾天靈蓋燃起,但她依然強壓著憤怒沒爆發。
“真綾,你不是來殺我的嗎?”攜盞又問。
真綾牙都要咬碎了,“不是。”
“雖然我料想到解語不會直接找你麻煩,但沒想到她會直接去找你。她怎麼說的?她也恨我嗎?她讓你來殺我嗎?”說到這,攜盞雙手插兜竟莫名笑起來,漂亮的眼睛時明時暗,笑裡滿是無奈的自嘲。
真綾深呼吸一口氣,“她,不在了。”
攜盞一怔,笑容僵在臉上,隨即又恢復自然,“這樣啊……最後一次聯絡她時她告訴我,她已經成功勸說瀨雪逃出郎萊,沒想到……是你把她殺掉了?”
真綾眉頭一緊,“所以,她其實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