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睡了一下午的爺爺,總算是醒了過來,醫生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異樣便離開了家裡。
我拘謹地站在我爸旁邊,雙手背在身後不停的打轉,我爺爺視線落向我。
“清明~”他的聲音軟弱無力,“到爺爺這裡來~”
我爸見我還愣著,把我往前一推,真不知道怎麼面對這種場景,講真的離開家這麼久,以前熟悉的人,也都變得陌生了起來。
呆在家裡,反而沒有在出租屋來得放鬆,熟悉的陌生人指的就是我們吧,好像熱情也只是出於一種禮貌,難道只是因為我命硬會克家人,就把我送到山上不管不管這麼多年。
我真的很想問問爺爺,可是見到他這般虛弱的模樣,又實在問不出口,我蹲在床邊,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緩慢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臉,“都長成大小夥了,爺爺,差點都沒認出來。”
我擠出一絲笑容,拿下他的手,放到了被子裡,“爺爺,彆著涼了,你好好休息。”
“爺爺沒事,我身體好著了,倒是你這些年在山上受了不少苦吧。”
“挺好的,山上很清靜,平常不是打坐就是練功,過得挺簡單,沒什麼煩心事,要不是師父趕我下山,我還不願意走了。”
“你真就沒怨言?”
我沉默一會,說沒有倒也假,其實轉念一想,活得倒也自在,像我哥不就是逼著學習金融嗎,他成功活成了大人眼中的乖小孩,估計婚姻是他最後的底線了。
“沒有啊,我現在挺好的,一個人倒也自在。”
我瞧見爺爺眼中透著淒涼,眨了眨眼睛,鼻息又重變緩,眼皮緊緊閉攏,嘴唇輕輕動了動。
“你們也累了,早點去休息吧!晚上有小王盯著,你們也沒必要守著。”
“好,爸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能就按這個按鈕。”大伯走了過來,彎著腰低著頭,細聲細語在爺爺耳邊唸叨。
我趕忙起身,我哥朝我擠了擠眼睛,我完全沒當回事,出去的時候,瞥了一眼佛像,並沒有什麼異常,看樣子等到晚上再來看一眼吧。
他們陸陸續續地離開房間,小姑因為學校有些事情,今晚便沒在家休息,而是開車前往了市區。
我看爺爺精神狀態也不錯,今晚看看佛像怎麼回事,明天應該也能回去吧。
“你怎麼就一個人了,你爸你爺爺他們不都是親人嗎!”我爸扯著我往裡面走去,開啟了房門,將我扔了進去。
這間房也是我的房間,裡面的桌子上還有著我小時候的照片了。
“幹嘛,老頭,我不就隨口一說嗎,而且那幾年我就是一個人嗎。”
“和老人說話,注意點分寸,你這麼說,你爺爺會怎麼想,他可是最疼你啊。”
“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吧,我休息了。”
“送你上山也是有苦衷的,都為了你好。”
“我知道了,你能出去嗎!老頭,不管有沒有苦衷,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交流的。”
他眼神瞟了一眼窗外,走到我身邊,低聲說:“你是因為楊茉嗎?”
我是一點都不想和他繼續話題,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硬是拉著我說話。
“你是不是見到了楊天明。”他盯著我的眼睛,見到我蠢蠢欲動的嘴唇,又很快搶先一步講述。
“我和你媽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你大可以放心。”
“你的話可信程度有待考究。”
“我要是說楊茉是你大伯的情人你信嗎?”
“哈?開什麼玩笑!”
“我這是幫我哥處理爛攤子,讓他誤以為我拋棄了他媽!”
“什麼狗血故事?”
“你愛信不信,但是你可別說出去啊!這要是傳到你大伯母耳邊,這個家裡怕是得吵翻天!”
我把我爸推出門,“你們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態度好一點。”
“你煩不煩。”
我躺在床上,玩著俄羅斯方塊,玩了幾局,也沒什麼意思,便放下了手機,閉目養神。
滴答~滴答~時鐘轉動的聲響,鼻腔吸入的空氣,溼溼潤潤的,我睜開雙眼,房間居然瀰漫著一股悶熱的霧氣。
耳邊不時傳來粗重的喘氣聲,我瞬間警惕起來,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仔細聽著聲音的方位。
輕輕地推開了房門,明明剛才還下著大雨,我這才躺了多久,雨都停了,地面也幹了。
呼吸聲戛然而止,庭院也出奇的安靜,一層薄霧轉眼散去,對面房間一個人影在空中搖搖擺擺。
雖然沒感覺到鬼氣,但是這一切著實有些詭異,我從口袋拿出符紙,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
我深呼了一口氣,緩慢推開房門,一個背影面向我,從脖頸伸出粗布懸掛在房樑上。
我一個箭步向前,抱起他的雙腿往上,下半身失去平衡,兩人連連倒在地面,我著急忙慌地坐起來,拍了拍他的臉頰。
“大伯~大伯~你醒醒啊!”
門口一道影子閃過,冰冷的刀光落在我手上,我飛快起身,左手擒住對方的手腕,“大伯母?”
她雙眼無神,血絲遍佈眼角,臉上像是鍍上一層蠟,我握住的手腕,在溫度的影響下,也開始變得滑滑的。
“大伯母,我是清明啊!”
她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手臂也比之前更加的用力,“力氣怎麼這麼大啊!”
我將手中的符紙往她額頭一貼,“誅邪退散,敕。”
她力道依舊不減,人也沒有恢復如初,“靠,這到底什麼情況,怎麼都不管用啊!”
我左手完全抵擋不住,只能往回一抽,身體往後一倒,鋒利的刀刃直接落在了大伯的腿上,眼前頓時血肉模糊。
她也沒對我發動攻擊,轉而一刀一刀砍向了大伯,我感到心跳越來越快,手心不停的出汗,身體也跟著不由自主的顫抖。
一道血液濺到我的臉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讓我恍然回神,甩了甩頭腦,壓抑住內心的不安,快速平復完心情。
我抓拿起地上的白布,一腳朝她持刀的手部一踢,我明明沒有用力,但是她的右手跟塊玻璃似的。
一腳下去,頃刻四分五散,與此同時,我還沉浸在錯愕中,我哥就急急忙忙跑到房間,拉著我的手快步往外跑去。
路過大廳,一個無頭的身體坐在椅子上,那套黑色呢子風衣,我一眼便看出了是我爸。
“哥,我爸怎麼會……”我想要走過去,卻發現手被他死死握住,無法動彈,“哥,你弄疼我了。”
嘎吱嘎吱機械般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他的脖子轉動過來,一雙煞白的臉落到了我的視線裡,“爸?”
他雙手和脖子扭了一圈,鋒利的指甲插入我的肩膀,張開血盆大嘴,伸出獠牙朝我而來。
我仰著脖子,雙眼緊緊閉住,掙扎往後靠,“啊……”
隨著我的一聲大叫,手背似乎有一顆水珠滴落,我猛然睜開雙眼,發現我還在原來的房間。
我趕忙起身開啟房門,一片黑沉沉地天空,小雨從上紛紛落下,啪嗒啪嗒的擊打地面,濺起一朵朵水花。
“難道是做了個夢?”我低頭盯著手背的水漬,“這水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小少爺,這麼晚了怎麼還站在外面啊?”我扭頭一看,是白天給我拿傘的阿姨,應該是大伯口中的王姨吧!
“我……我去看看爺爺怎麼樣了。”
“放心,老爺子現在氣色挺好的。”
“哦~反正我也睡著,我去看看。”我邊說邊從她旁邊走過,她朝我微微鞠躬,又接著我走廊盡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