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天腳步輕盈，來到二樓大廳中央，這裡供奉著一尊大儒，體格偏瘦，面目嚴肅，手裡拿著戒尺，正在作孜孜不倦教誨狀，
雕塑腳下的香案上擺著貢品，香霧繚繞。
而雕塑旁站著一名吏員，正拿著小本本看著他。
鍾天臉色平靜地盯著雕塑數息之間後，便不再去看。
我從未得到過一位老師的愛護，沒感覺......
朝著三樓的樓梯走去。
而那吏員在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之後，開始在小本本上書寫起來，也不知在記錄些什麼。
三樓大廳中，立著的雕塑有兩尊，一尊慈父雕塑，坐在椅子上，正教育著膝邊的幼子。
雕塑旁，同樣有一位吏員，拿著同樣的小本本，靜靜地目視著鍾天。
而這一次，鍾天竟然只是瞥了那慈父教子的雕塑一眼，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開什麼玩笑，我這種無父無母的孤兒，從未享受過這樣的溫情，沒感覺......
吏員同樣如此，在目送鍾天背影消失後，提筆在小本本上記錄起來。
四樓大廳中立著的雕塑，是一位身著黃袍的男子，男子傲然屹立，單手握著一根棍子，隨意地搭在肩上，面容英俊，瀟灑不凡。
鍾天並不認識這尊雕塑，雖然這尊雕塑氣質上不像是一位威嚴的帝王，可是那黃袍上游龍環繞，說明了一切。
大槐朝的某位帝王，或者，就是那開國之君槐武帝。
天地君親師！
到了這裡，鍾天忽然明白過來，這問心樓裡，立著的雕塑，以及桌案上擺著的香爐，這一切，並不是什麼小小的娛樂專案，而是為了測試一個人的道德與信仰。
而那面鏡子的作用，就是讓人無法做出違背本心的舉動，故意做做樣子，上香禮拜。
......糟了，我沒有尊師，沒有敬父，這說明我是個眼中無師，心中無父，罔顧倫理綱常之人。
不過這都還不好，罪不至死，最多前途完蛋，......可若是這一位還不拜，那我可就嗝屁了。一個不將皇帝當回事的人，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有十個頭都不夠砍的。
而且，捉刀司是什麼組織......咦？不對，之前似乎聽說捉刀司只對袁公負責，並不受朝廷管轄。
可是這樣也不成啊，皇帝老兒若是要砍我這種無師無父無君之人的腦袋，論親疏關係，老猿肯定不會保我的。
對於這萬惡的舊社會來說，我就是一顆毒瘤，我就是頭生反骨的二五仔，我會被切掉的。
姚啟年，我去你大爺......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閃過，隨後又沉寂下去，自動忽略。
鍾天心中焦急，強行對抗起賢者模式，強迫自己去跪拜眼前這尊君王雕塑。
可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領導人是不會允許他的每一個公民這樣做的。
現代社會先進思想與這落後的封建意識瘋狂地碰撞，鍾天全身僵硬，肌肉痙攣顫抖起來。
候立在這君王雕塑前的吏員，又觀察了鍾天片刻後，也如之前的吏員一般，提筆在小本本上記錄起來，隨後，轉身下了樓去。
半刻鐘後，吏員返回，鍾天仍舊站在原地，全身顫抖更甚，倘若他此刻已經倒下，嘴角掛著唾沫，地上還遺留一攤水漬的話，吏員說不得會將他當成是羊癲瘋發作了。
那位吏員像是發現了新奇玩具一般，上下打量著鍾天，嘴角勾起了玩味地笑容：“我已經將過程記錄，以及我的評價交給了一樓的封大人。”
接著，吏員故意停頓了片刻，臉上好奇心更甚：“塔樓落成後，就定下了這樣一個規矩，像你這種無君無父無師之人，定是那禍亂天地的毒瘤爛瘡，當除而殺之......”
吏員又故意停頓下來，臉上笑意更濃。
無錯書吧......哥，再給次機會吧，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鍾天內心無比焦急。
“不過武帝慈悲，念眾生不易，又定下規矩給了一個機會。在後面增設了兩關。只是從塔樓建成至今，從未有人上去過，你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當然，這些都是封大人所說。封大人最是嫉惡如仇，平生最恨的就是你這種不忠不孝之人，倘若不是礙著武帝的規矩，恐怕你的腦袋已經被拿去做了夜壺！”
“行了，都到了這份上，你放鬆些，別抽抽了。”吏員說道。
鍾天這才放棄了與內心的賢者模式對抗，調整氣息，全身不再抽搐。
這時才發現，衣服已經溼透。
他跟著吏員繞過君王雕像，去往更高一層。
......
捉刀司，最深處的房間內，老猿在主位上隨意地坐著，袁小空以及另外兩人站在下首，神態恭敬。
“袁公。”
“老祖，您怎麼來了？”袁小空疑惑，算算時間，老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來坐過堂。
“沒事，閒得無聊了，過來瞧瞧。你們坐吧。”
老猿說完，不再理會三人，掏出了一面小巧精美的鏡子，自顧自地觀賞起來。
......
來到五樓大廳中，鍾天眼睛又抽抽了一下，他內心疑惑。
因為此時擺在大廳之中的，不再只是一尊，而是樹立著一整排的雕塑。
不過那香案上倒是依舊煙霧嫋嫋。
鍾天跟著吏員來到雕塑前，吏員很自覺地站到了一旁，他面色嚴肅，收起了玩味的笑容。
收放自如，業務素質很強啊！鍾天佩服。
可下一秒。
吏員往身上一掏，小本本又出現在了手中。
可惡！見到這小本本，鍾天都生出了應激障礙症，然後又沉寂下去。
鍾天收回目光，視線移到了第一尊雕塑上，挨個看了下去。
第一尊雕塑，是一名農人正驅使著老牛做耕田狀。
第二尊，農人頭戴斗笠，正彎腰插著秧苗。
第三尊，農人同樣彎著腰，不過手裡變成了鐮刀，開始了收割。
鍾天一一看下去，到了最後一尊雕塑。
袁老！
鍾天內心驚呼。
只見這尊雕塑，作老農打扮，身姿挺拔，面容慈祥，右手扣著草帽貼於腰間，左手握著一把金燦燦的稻穗。他雙目飽含深情，視線落在稻穗上，滿是欣慰和希望。
而在雕塑腳下踩著的，是一方木臺，木臺上刻有字。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字跡清晰，蒼勁有力。
剎那間，這尊雕塑，就與鍾天心中袁老的形象重疊起來。
而也就在這時。
在吏員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鍾天毫不猶豫地對著雕塑叩拜下去。
民以食為天，食以安為先，鍾天心有三拜。
一拜袁老不辭勞苦，讓國人端穩了屬於自己的金飯碗。
再拜農人辛勤勞作，為天下人種出果腹的米糧，養活了這芸芸眾生。
三拜那以民為先的聖賢，開創了這民貴君輕，民安國定的偉大理念。
“這怎麼可能！一個無君無父之人，怎會如此向平民叩拜。”吏員懵逼，覺得匪夷所思。
隨即他又反應過來：“此乃竊國之大賊，當誅。”
怎麼樣，哥就說了，我還能搶救一下吧......鍾天得意，隨即念頭又沉寂下去。
之前鍾天為了對抗賢者模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此刻在賢者時間裡，他竟未察覺到，不敬君王，卻愛黎民，他的這種行為，倘若被皇帝所知，定要殺掉他的腦袋，再製成夜壺，供眾臣工觀賞。
......
在賢者模式下，鍾天對此一無所知，起身走向樓梯。
吏員提筆在小本本上記錄，端端正正地寫上了他的評價，不再跟隨，噔噔蹬蹬地跑下樓去。
頂樓的事情，他已經沒有資格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