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最親近的人,才最知道刀子怎麼扎最疼嗎?
在親人眼裡,她周珂,不漂亮、很普通、沒市場、拎不清。
周珂心裡早都不耐煩了,但她不能站起來就走,她不想也不能激化矛盾。
然後就又輪到周衡。
程女士:【周衡,我覺得你談了物件,都不著家了。家裡現在就這麼讓你待不下去嗎?那麼喜歡去你物件家,你要不去當上門女婿吧。】
周珂知道她媽就那麼一說。這個兒子,她媽媽可寶貝了,怎麼可能捨得。
周爸在旁邊插了一嘴,【那不行,周衡可是老周家的香火。】
可不就老周家的香火嗎?
據說,周珂原本是有一個姐姐的,只是被送了人。
從小,周珂跟家裡人就不親近,他們不喜歡女孩子,但喜歡幹活的女孩子。所以周珂存在的價值,體現在總是很積極地幹農活。不單是在自己家,在姥姥家也是。表哥表妹有時候喊她一起出去玩,她也不去。看到姥姥姥爺舅舅舅媽在忙啥就去幫忙。
所以小時候的周珂給他們的印象是,能幹。
周珂有時候也很懷疑,既然能送走一個閨女,怎麼第二個她就不捨得送走了呢?
周衡知道他爸媽正在氣頭上,也沒硬來。只是纏著程女士說明天一早他送周珂去市裡坐動車,想回來吃媽媽做的豆角燜面。
周珂爸媽明天還有別的酒席要去吃,家裡肯定就不開火了。但兒子想吃,肯定是要做的,那就少做點唄。
過年期間,家裡最不缺的就是肉。
程女士就讓周爸去村裡菜鋪看看,還有沒有豆角賣?沒有的話,去隔壁村買。
周衡不想動彈,就讓爸爸自己開著三輪車去看。
過了十分鐘,爸爸回來說村裡菜鋪豆角賣完了,說要去隔壁村的大超市看看,問媽媽還需要買別的什麼?
程女士指著周珂說,讓她跟著去看看還有啥要吃的吧。
沒被爸爸教育前,周珂特別喜歡坐爸爸的三輪車。倆人就坐在前面,也能聊天,還不耽誤看路。
現在那種情景,怎麼想怎麼彆扭。
但她還是跟著她爸一起出了門。
周珂覺得爸爸喝了點酒,怕一個人在路上不安全。
倆人一路無話到了地方。
周珂第一次來,不認識路,就跟在爸爸身後。
到了超市,找到了豆角,周珂在零食區那邊轉悠。
周爸走到她身邊說,想吃什麼就拿,他給買。
周珂隨意挑選了幾包小零食,準備明天路上吃。
付錢的時候,也沒讓爸爸出錢。
回去的路上,周爸說,【爸爸剛剛喝了點酒,所以脾氣不好。雖然也想著讓你按自己的節奏走自己的人生,但爸爸還是希望能看到你結婚成家的。】
周珂有點哽咽,說【好。】
其實相較於媽媽,周珂更喜歡爸爸的。
爸爸偶爾,會和周珂站在一邊,與媽媽對立。很少的時候。
高考那年,周珂成績不理想,很不開心。
所以報了志願後,周珂在家就不說話,和誰都不說。
程女士在周珂不說話的第三天,發火了。
【就一個高考成績不理想,你整這麼大動靜幹啥。我和你爸也沒怪你呀,你不說話是在無聲地反抗嗎?】
周珂不接茬。
【這麼多人高考,成績不理想的一大堆,怎麼人家孩子都活蹦亂跳的,就你整這死樣子。】
周珂繼續不說話。
【周珂,我再說一遍。你今天不說話,就給我從這個家滾出去。】
周爸在旁邊說,【孩子不想說話就別逼她了,等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周珂看著她媽,深呼一口氣,說:【媽,我只是不想說話,該乾的活我沒少幹,你在不爽我什麼?】
程女士聽到周珂說話,反而很平靜地說,【哦,想確認你沒有變成啞巴而已。】
【嗯,還沒有,你放心。】
後來,周珂去別的城市讀了大學。
一開始,寒暑假是都在家裡度過的。尤其是大二上學期期末考,考試第一天的時候,周珂突然思鄉的情感爆滿,就是想回家,是她從未有過的對家的思念。
放假前,和同學說好的去電子廠打工也不去了。
考完最後一門,當晚的火車回家。
次日5點火車到站,周珂在火車站附近的網咖開了倆小時,等市裡的早班公交。
可能是那晚的火車車廂太過溫暖,讓周珂有了不該有的奢望。所以當她坐上回村的汽車,9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家門緊鎖。
打她媽的電話,沒打通。找她爸,接了。
才知道父母帶著弟弟去參加堂姐婚禮了。
堂姐結婚的地方,在他們臨市。
周珂聽到那邊,程女士聽到她爸說她回家的時候,說【不是說寒假出去打工的麼,咋這會又突然在家門口了啊?】
程女士接過她爸的手機說,【你先去你姥姥家吧,我們還沒到你堂姐家,還得幾天呢。你在姥姥家乖一點,多幹活少說話知道嗎?】
【知道了,媽。】
掛了電話,周珂想,這是最後一次了。之後,她再也不要有什麼不該有的奢望了。
她很珍惜爸媽隨手隨意給的愛,她願意相信她偶爾也是被愛著的。
所以,初六一早,吃著弟弟想吃的燜面的時候,她覺得人應該知足的。
送周珂去動車站的路上,車裡很安靜。
周珂坐在後座假寐。
直到坐上動車,她才覺得舒服一點。
她好像越來越不喜歡那個家了。
剛開始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周珂覺得自己挺沒良心的,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家都不喜歡。
後來在網路上,看到很多人有一樣的感觸,也只是想著她不是唯一那一個就行。
周珂是報駕考了,她科目二的日常練習春節前就結束了,考試時間也約好了,只等考前集訓就可以考試了。
但她沒說。
她在北京有幾個月因為腳扭了,在家修養。
她也沒說。
羨慕別人家的閨女學歷高,周珂自己也有在學習在考證,所以她稍微能知道那種黎明前的黑暗有多難熬。
她沒說。
她覺得,這和報喜不報憂是兩碼事。
她現在是屬於,什麼也不報。
畢竟,這些天在老家,沒人關心過除了她不結婚以外的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