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神奇，自從高一開學第一個半月，周珂去學校前帶了100塊，半個月放假回來時還有60塊，被爸媽誇獎了。

她就開始這種病態的節省。

好像兩週花了40塊也不少，但裡面包含了她那半月來回的路費總共15塊。

所以，當年是真的覺得饅頭是個好東西。

沒能進去學校。

隔著校門，看著教學樓，數著樓層，試圖在曾經的班級門口看到那時的自己。

其實心裡知道，那是早已遠去的青春。

教學樓不算高，只有六層。

高三的時候，周珂每天午飯後都會從一樓爬到六樓，遠眺。

回想不出來理由，可能，那是一種她喜歡的放鬆方式吧。

即使早就知道都變了樣子，她也想親眼看看，那些在學校公眾號上看到的塑膠操場，那些熟悉的老師，和那些假裝找得到的曾經的自己。

坐在末班客車上的時候，周珂還是很難過。

上學的時候，老師總說要珍惜讀書的日子，說要珍惜身邊的同學，說現在不珍惜的話以後會後悔。

周珂沒有後悔，她只是遺憾。遺憾沒能做自己，沒能為自己而活。

也覺得可惜，可惜沒能和一些人，相伴的時間長一些。

高三的時候，周珂是想報特長的。

結果，就只去了一次，被班主任拎了回來。不讓去，讓走文化課路子。

哦，周珂當時試學了一次播音主持。但她想走的，是體育生的路子。

播音主持是因為好奇，長跑短跑才是喜歡。

不過都沒成，所以兩者沒差。

到家的時候，爸媽還沒回來。家裡的車也不在，應該是周衡又出去浪了。

周珂覺得這車，哪裡是買來方便家裡人的，是她弟的主要交通工具才對。

費勁巴拉把鍋爐燒起來，家裡暖和了一點的時候，程女士回來了。

看到周珂在燒鍋爐，程女士讓她順便多燒點水，她想洗個頭。

周珂當然樂意了，她甚至想讓程女士躺好她來給洗。

她說了，程女士同意了。

周珂用自己那生疏的技術，給程女士洗-吹-梳一條龍服務。

程女士評價道，【被人伺候果然是舒服得不行。】

正說著，周珂爸爸回來了。

周珂從小就特別怵她爸。

具體因為什麼，她不記得了。但看到她爸生氣，她腦海裡總是有一幅畫面，畫面裡自己被爸爸扇了巴掌，聲音很響亮的那種。

這次爸爸回來的眼神，很不對。

應該是喝了點酒的，或者是別人家的鍋爐火燒得太旺了，爸爸臉上有點泛紅。

【周珂，你今年無論如何都要給我結婚。】

開口就是這麼一句，雖然沒有什麼鋪墊，但大概猜得出是有人又說了什麼閒話的。

給爸爸倒了杯熱水，周珂乖乖坐在靠暖氣片的那邊，看著她爸媽。

明天就初六了，要回北京去了。總還是要多待在一起，一直躲著，像是仇人一樣。

周珂看她爸喝了水，半躺在床上休息。

程女士先開了口，【你是剛從辦喜事那邊回來麼，那邊沒啥人了吧？】

周爸：【沒啥人了，明天不是還有別人家麼，就一起又去了別人家。】

春節這個好日子，村裡結婚的人家本來就很多。

偶爾也會多幾個沒能又熬過一年的白事，但也算喜喪。

周爸：【吃完飯一堆人在打撲克，就說起咱家周珂了。說看著都要三十歲了，也一直不結婚，問我作為大家長，怎麼想的，也不催一催？】

程女士瞅了一眼周珂，問周爸：【那你是咋說的？】

周爸：【我啊，我說我捨不得我閨女嫁人，想讓她在家多待幾年，順便讓她再多學點東西。結婚這事，也不是我當爸爸的催了就管用的。】

周爸說完，就看著周珂。

【周珂，我還得幫你打掩護。你不結婚，我還得說是我不願意，而不是別人看不上你。】

周珂沒忍住，回了一句，【也不用打掩護吧，我難道就不能是真的不想結婚？】

周爸：【不結婚你想幹啥，你那破考試能考一輩子嗎？你這樣一直一個人，是打算讓我和你媽養你一輩子嗎？】

程女士：【不結婚？我和你爸隨出去那麼多禮怎麼收回來？那麼多人都結婚了，你為什麼不結婚？】

沉默。

說出不結婚的想法，對周珂來說，也很需要勇氣的。

爸媽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也在她的預料之中。只是一時不知道，是因為她不結婚，還是因為禮收不回來。

周衡這時回來了，進屋裡一看，發現氣氛不對，想溜。

程女士：【周衡，過來也一起聽著。】

周爸：【剛一起打牌的人說，周珂不結婚這件事，很容易解決的。說周珂再去北京上班，讓我也跟著去。每天就守在她上班的地方，要不打橫幅，要不找她領導聊聊。一個一直不結婚的三十歲的女生，看哪個老闆願意她在公司繼續上班？】

周珂有一瞬間的震驚。對，是震驚。

程女士也只是看著周珂，不說話。

周爸：【他們還問我，周珂是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才一直不結婚的。】

周爸：【你看你姑姑家的姐姐，雖然結了兩次婚，但人家有市場啊。你呢，連第一次都結不了，丟人。】

周爸：【周珂你真別逼我，逼煩了我真會去你們公司堵你。到時候看你怎麼好意思繼續上班。】

……

Wow，周珂覺得，人總歸是得活得久一點，不然見得世面會少了很多。

一開始她爸說話，周珂以為頂多就是日常催婚的那些言語。後來，上升到的層次過高，她覺得自己肉體凡胎，承受不住的。

想開口，說一下心裡話。

但……

周珂不是不想反駁，是沒有立場。而當下的沒有立場，單純是因為沒錢。

因為沒有錢，就不能底氣十足地說我這輩子不結婚自己養活自己，不行嗎？

因為沒有錢，說了就不結婚自己想活自己，一定會被問目前攢了多少錢。

因為沒有錢，回答了沒攢下多少錢就會被接著問那這些年在外上班到底是在做什麼，慈善嗎？

這是一個迴圈，迴圈的起點是催你結婚，終點是還是結婚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