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篇：

我端出簡單的早餐——牛奶燕麥粥和三明治，吐司頂上是我靈機一動用醬料畫上的蹩腳的笑臉：“早餐來嘍，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顧寒生等在餐桌邊，姿態乖得不像話：“謝謝……”

明明已經是夏天，他還是穿著長袖的襯衫，釦子嚴謹地扣到領口——戴了那麼個老土沉悶的黑框眼鏡，他的臉仍顯得秀氣漂亮，長長地眼睫低垂著，顯得乖巧而溫馴。

——和我恰恰相反，他很少正眼看人，似乎總在竭力避免和他人的眼神交鋒。

我別無他法，只好也把眼神落下去，落在他線條柔和的唇上，那是我吻過的唇……不由得又想起他身上錯落的愛痕，和那夜的抵死糾纏——在那個因酒精而迷亂的夜晚，他生疏地迎納我帶給他的疼痛與歡愉。

——在那個夜晚，我們是媾和的野獸，我們是起伏的海浪，我們是滾滾的春潮。

我逐漸回憶起那些親暱——在身體最緊密的時刻我們緊緊地擁抱，如榫桙一般密不可分——可那夜後我逃避了他，一任他獨自滑向絕望的深淵。

想到那些被我強行壓在記憶深處的場面，我的呼吸亂了……過去發生的一切，生與死，愛與欲，全都引動起我心臟處蟲噬般的疼痛。

而他只是垂眸咀嚼著三明治，像一隻咀嚼著草料的食草動物，對我所經歷的一切無知無覺。就像我也不知道，是怎樣深切的痛楚將他推向了死亡……

——大概是因為剛剛重生，我總感覺身體沒什麼力氣，因此有些抗拒去學校上課（何況我又一向不喜歡學校），但不管怎麼拖沓，一頓早餐還是很快就吃完了，偏偏今天上午課表就上有課。

“走吧，我騎電動車載你。”

“啊？我……我坐公交車就可以……”他下意識拒絕，甚至揚起了自已掛在脖子上的卡包——我失笑，總覺得他的一些小習慣和大學生這個身份格格不入，但這樣的他反而有些可愛。

“真的？”我性子裡那點頑劣席捲而上，忍不住湊近了逗弄他。

“大學霸……你不會是覺得和我一起露面丟人吧？”

“當然不是！”他搖頭否認。

“那就坐我的車吧，有什麼關係。”

於是我載著他，在城市裡穿行，迎著暮春的微風和婆娑的樹影，穿越所有的喧囂和熙攘，緩緩向前駛去。

他坐在我的身後，幾乎沒什麼存在感，都不用回頭去看，我就知道他一定身體僵直，甚是拘謹。我在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這個傻孩子，我恨他是塊木頭……

——我實在不懂他。雖然我一向很少企圖去懂誰，這對我而言太複雜了……但是我尤為不懂他。

我不懂他為何喜歡我，也不懂他的拘束，他的沉默，他的痛苦，他的死。我們是如此不同，就像兩條永無交集的平行線，卻陰差陽錯地並了軌。

這麼在意除了自已以外的人，對我而言好像還是頭一次，這種感覺好像並不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