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桑意按照來時的記憶原路返回妖界。

妖民們忙碌穿梭，同平常一樣，若不細看，是發覺不了妖兵們巡邏得更密集這事兒的。

她剛踏入妖界的地界就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杵在入口處瞠大了雙眸橫掃四周。

那群妖民們察覺有凡人氣息侵入，同時放下手中的時扭頭望過來，眼神陰森。

見是幾日前同妖主一同回來還出口幫了大夥的姑娘，眾妖民倏然換上自以為平和可親的笑容。

它們同她打著招呼，她心不在焉地回應。

走過縱橫錯落的街道，裴桑意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且不說巡邏變得密集，相比幾日前，那群妖兵們表情凝重太多了。

她正想捉一個妖兵問問情況，一個臉肉肉圓圓的少女小跑過來，青色的裙襬被風託著向後飄，勾勒出了與她可愛面龐不太相符的柔美腰肢。

“姑娘，你回來啦，門小胖這兩日又長大了些。”少女笑起來，尖下巴越發明顯。

裴桑意試探道：“青綠？”

少女點點頭，忽地捧住自己的肉臉，低聲問道：“我的人形是不好看嗎？”

裴桑意搖頭：“好看，比一般的蛇妖更好看，瞧著更讓人親近些。”

若是隻別有用心的妖，那它這副樣貌無疑是更能蠱惑人心的。

但青綠是願意冒著被人打死的風險救了一群凡人的長蟲，它和別的長蟲族人不同。

有救人功德在前，性子又格外活潑，裴桑意很難不先入為主將青綠歸入好妖一列。

話間，她湊近青綠耳邊低語：“可是發生何事了？”

青綠點點頭，但沒立即說明。

裴桑意便明白這是怕隔牆有耳，也不問了，跟著青綠並肩前行。

回到妖主殿，峹百並不在，龜長老正伸長脖子朝外間觀望。

裴桑意頷首同他問好：“龜長老。”

龜長老單手攥著衣襬疾步過來，將聲音壓得極低：“裴姑娘怎的這時候回來了？”

裴桑意笑：“我給峹百帶了禮物，想早早給他。他人呢？”

“有事外出，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龜長老攤開手，掌心中出現一個小盒子，“妖主臨行前交代我要親手交於姑娘的。”

裴桑意接過來掂了幾下，盒子裡面的物品似乎很輕。

對上龜長老探究的目光，她咧嘴一笑：“我還以為峹百給我留銀子了呢，不曾想輕得像空盒子似的。辛苦龜長老了，這幾日門逸之有乖乖聽話喝藥嗎？”

龜長老頷首：“那小孩倒是個省心的，不會胡亂跑，身量也恢復了不少，姑娘快去瞧瞧吧。”

裴桑意點點頭，叫上一旁安靜的青綠往門逸之住處走去。

龜長老站在門口瞧了好一會兒，直到二人拐彎不見身影才收回視線。

桌上成堆的公文，它實在是看得頭疼。

“妖主啊，你可早些回來拯救老夫吧。”

身處虞山的峹百聽見殿中的傳音法器將龜長老的聲音傳來，嘴角動了動。

他抬眸望著眼前空曠一片的地面，上空有碎屑浮動，那是他當初搜尋妖子衡葉的絨毛。

既然絨毛在這裡被燒成了碎屑，妖子定當是被困在這處。

身側的左護法上前來問：“妖主，這處空地可有何不對？”

峹百挑眉睨了它一眼：“你覺得呢？”

左護法語噎，一時不知峹百是何意思。

它若是知曉，那這代執妖王就該是它來當了。

心底雖有意見，它還是老老實實承認：“妖主，這片地向來是空著的。妖王閉關修煉前便知曉這片地界栽種什麼都成活不了，久而久之也就不多問了。

雖不能用於栽種，但妖兵們每日巡邏都不可少，妖子失蹤前這片地域是歸劃到妖子名下的，妖主若說這處有異常，屬下的確心存疑問。

妖子如何能在自己的地盤裡被困呢？”

左護法並非有意為難峹百，它心裡就是這樣想的。

若在自己的地盤被困，那妖子也太弱了吧，將來繼任妖王之位如何能服眾，如何能約束妖界子民。

他對妖王忠心耿耿，才更為此感到憂心忡忡。

峹百也不急於回答，而是悄無聲息又送出幾縷絨毛，隨後才講起南屏縣城書生囚困少女的故事。

護法們和同行來的妖兵都聽得發笑。

“那人竟然能躲過縣衙官兵的盤查？”

“這般行徑，便是連我們妖界子民都做不出來。”

“妖主，你同我們講這事是想告訴我們‘燈下黑’的道理麼？”

問話的是一個小妖兵，身體瘦弱，臉上像是沾了水隨意擦了兩把，有點髒，卻絲毫掩蓋不了他雙眸中的晶亮。

峹百瞧了它兩眼，招手喚它近前來。

小妖兵照做，扛著不知道誰給的破爛兵器小跑著前來，停在峹百面前站得筆筆直：“妖主。”

峹百與它四目相顧：“叫什麼名字？”

小妖兵呆愣住。

它想過會被責罵，想過會被喝退，獨獨沒想過妖主會問它的名字。

在妖界流浪時沒人問過它名字，機緣巧合進入妖兵營時亦是沒人關心它姓甚名誰。

久而久之，它坦然接受了別人喚它“那個小兵”。

“怎麼，是個秘密？”峹百收回視線，看著那幾簇絨毛在同一處上空盤旋。

小妖兵忽地跪下認錯：“不、不是，回妖主的話，小的無親無友自小流浪，沒有姓名。”

這話似曾相識。

峹百恍然，裴桑意也是無親無友的，她比它幸運的是遇見了洛賢鎮的老夫人。

再瞧面前跪下的小妖兵，心底漾過一絲不忍，他伸手握住它過分纖瘦的手腕：“好端端跪下做什麼，男子漢當是頂天立地的，不知姓名又無錯。”

小妖兵被妖主扶了一把，戰戰兢兢地起了身。

峹百：“你說的沒錯，燈下黑。”

那幾簇絨毛盤旋著未曾離去，衡葉所在之地也不會太遠。

左護法瞧了小妖兵一眼，心想這小子過於畏畏縮縮了些，好在腦子不錯，可以要來自己身邊做事。

話還沒說出口，峹百卻安排好了小妖兵的去處，他給它一個錦囊。

“你拿著這錦囊回妖主殿，將它交給裴姑娘，此事重要，切不可耽誤。”

小妖兵雙手接過錦囊：“是，妖主，小的辦好後立刻返......”

峹百揮手：“裴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且護在裴姑娘左右，護她安全便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