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峹百叫你帶給我的就是這個？”

裴桑意被氣笑了。

錦囊中安安靜靜躺著一簇兔子絨毛，別的什麼都沒有。

若不是存心逗她玩兒，那他就是故意把這隻小妖兵送來她面前的。

小妖兵點點頭，小心翼翼解釋道：“妖主交給我後我便立馬趕了回來，中途未曾偷瞧過。”

好不容易才入了兵營，溫飽都解決了，若因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將自己重新推回到從前的窘境，得不償失。

小妖兵始終記著峹百親口說的救命恩人那句話，將這份差事看得極其重要。

別說拆開錦囊瞧裡面了，就是拿都不曾拿出來過。

裴桑意沒為難它，將錦囊收起來，順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妖兵怔了一瞬：“小的沒有名字。”

裴桑意盯著它看，須臾，轉身往院裡走：“你也過來。”

小妖兵連忙跟上。

院子裡，門逸之正在刻苦練功。

青綠坐在一旁嗑瓜子，長毛猴子坐在樹上啃著果子湊熱鬧，小鴿也在。

“咕——”小鴿忽地叫了一聲，慌不擇路地竄逃了。

裴桑意拍掉肩頭的鴿子羽毛，扭頭問小妖兵：“你欺負過小鴿？”

小妖兵一張臉憋得通紅，一雙毛茸茸的耳朵剋制不住，嘭嘭兩下冒出來：“我那時不知道它是成精的鴿子，餓了小半月，好不容易碰見這麼肥的鴿子，一下沒......

但是姑娘，我真的沒傷到它，倒是它給我撓出幾道血痕，許久才好。”

看樣子小鴿不是害怕，是還在記仇呢。

裴桑意忍不住發笑，她走向桌邊，青綠殷勤地給她擦了擦凳子：“姑娘坐這裡，正好能瞧見門小胖有沒有偷懶。”

兩個冤家似的。

自從門逸之開始逐漸恢復正常體型後，青綠就越發瞧他不順眼。

原先兩人可是差不多高的，如今他還未完全恢復呢，就高了她半頭。

說句話都得抬高了下巴。

若是完全恢復，豈不是天天仰視他？

每每想到這，青綠都發愁，不知自己何時能再長大一些。

裴桑意拍了下青綠的發頂，轉身朝另一邊招手：“小妖兵，你過來坐著，我有話問你。”

“是。”

小妖兵坐得闆闆正正，目不斜視。

青綠裝作不經意間踢到了桌子，桌上裝著吃食的碟子都往小妖兵身前移了半寸。

“門小胖，”不等兩人開口，她倏然起身往院子那邊走去，佯裝找門逸之的茬，“你剛才偷懶了......”

青綠的善意在不經意的掩飾下透出幾分可愛，裴桑意笑著目送她去往門逸之身邊，招呼小妖兵別客氣：“你能吃這些嗎？”

小妖兵點頭：“我化一次形就需要修養很長時間，而後就極容易餓，”它笑得無奈，“我修為不高，能化形也是撞了運氣，當年遇見神仙憐憫點化，如若不然，我應當早就死了。”

莫名地，裴桑意想起來無名村鎮裡那座上神金身。

她雖未見過，但卻覺得這樣的事倒像那位上神會做的。

“幸好我能短暫地幻化人形，碰上了妖主要尋......”

小妖兵驀地閉嘴。

尋找妖子的事並未大肆宣揚，它一時放鬆，差點就惹禍上身。

誰知裴桑意主動添上後半句：“尋找妖子？可是知道他在何方位了？

你且放心，妖子之事峹百未曾避諱我，實在不放心，具體的行動你不說便是。”

小妖兵點點頭，一口氣灌完一杯茶，卻是再也不肯開口繼續方才的話。

裴桑意叫它隨意吃糕點：“來都來了，吃些，都吃些。方才你說你沒有名字？”

小妖兵又點頭：“嗯，姑娘，小的自小就無親無友，在山林中長大。

我的尾巴生來便只有半截，林中未開智的野獸本能地欺負我嫌惡我，開智的獸妖們也瞧不上我。

我不止天生殘缺，因常常飢餓身體也比同齡的獸弱，無人願意同我交好，連終於能化人形這等大喜事也無人可分享。

姑娘，我覺得沒有名字也挺好，我還是活下來了，還來了妖界。

在這裡，幾乎沒有妖會嫌棄我瘦弱醜陋......”

“瘦是瘦了些，醜陋可著實挨不上邊，”長毛猴子略帶嫌棄的嘀咕聲落下來，裴桑意二人聽得清清楚楚。

長毛猴子又道，“但凡狐狸，就沒見過長得醜陋的。”

雖然野狐狸比不上九尾狐族的高貴血統和強大修為，但好歹祖上勉強算是一脈的。

要是別的狐狸說自己丑陋，長毛猴子都恨不得撲上去扇它大嘴巴。

可這個小妖兵似乎是打從心底裡覺得自己丑，倒怪可憐的。

裴桑意仰頭在茂密的樹枝中尋找長毛猴子：“猴大哥，下來坐坐啊。”

一顆猴頭從樹葉縫隙中鑽出來：“這可是你叫我的。”

說完它便迅速順著樹幹溜下來，趕在裴桑意反悔前在桌邊坐定。

那頭門逸之受不了青綠的嘮叨，也過來了。

青綠緊隨其後。

人一多，小妖兵頓時拘謹起來，坐也不是，站也不對。

裴桑意拍了拍它的肩膀，柔聲安撫道：“坐著便是，就當朋友聚會嘛。”

門逸之給它又倒了一杯茶水。

長毛猴子不甘示弱，扔給它一顆私藏的果子。

裴桑意清了清嗓子：“我想起一個字，”

她指尖靈氣在石桌上刻畫幾筆，“㫪（chōng），拋卻昨日舊事往前看，一切都會好的。

小妖兵，叫你阿㫪可好？”

小妖兵怔忡地盯著桌上那個字，一時沒了動靜。

裴桑意又道：“若是不喜歡，也可......”

“不，不，”小妖兵抬眸盯著她，“我喜歡的，當真喜歡的。”

青綠逗弄它：“阿㫪怎麼瞧著不像喜歡，都快哭了。”

小妖兵扯著衣袖揩掉眼淚，雙眸中滿是慌亂：“我是高興。”它也沾了茶水一筆一劃照著桌上的字寫划著，“㫪，我叫阿㫪，我也有名字了。”

是這樣飽含希望的名字，是它從未感受過的善意。

阿㫪靜下來，心底的情緒卻翻湧不止。

它不蠢笨的。

前有妖主問它名字，後又將它送來姑娘身邊，他們......都是好人。

阿㫪埋頭啃著長毛猴子給它的果子，鮮甜可口，不似普通的果子那樣澀，心中雖五味雜陳，更多的卻是下定決心要好好護著裴姑娘。

裴姑娘雖為凡人，但卻不歧視它身殘，也不嫌棄它的弱小，處處照顧，時時維護。

它想要回報這份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