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晚風冰涼。
街上的路人捂著口罩行色匆匆,斑馬線前的司機暴怒的按著喇叭,掛在路邊的大紅燈籠,已褪去了昔日的豔紅,貼在牆上“吉祥如意”的字樣,也被一陣肆意的狂風粗暴的掀起,在猩紅的夕陽裡張牙舞爪。
此時景象,全然沒了半個月前春節時的喜慶。
張大通雙腿交叉搭在辦公桌上,雙手用力的按壓著快速炸裂的太陽穴。他身後懸掛著的福爾摩斯畫像搖搖欲墜,桌上的電腦被砸的稀爛,書架上的書籍散落了一地,白花花的紙張鋪的到處都是,整個屋子,一片狼藉。
就在剛才,一個豐乳肥臀的女人氣勢洶洶的扭著如蟒蛇般的身子衝了進來,將張大通的辦公室砸了個底朝天。
張大通創辦的大通諮詢調查有限公司是一家委託調查機制的公司,承接的業務有大有小,小到幫助尋找客戶家的阿貓阿狗,大到調查上市公司的商業秘密。
這個胖女人便是張大通的客戶,她委託大通調查有限公司調查她老公出軌的證據,以便在離婚時分割更多的資產。
出軌調查取證本來是一項不難做的業務,張大通便將其交給了自己的徒弟魏柏銘去做。魏柏銘跟了張大通兩年,雖性格內斂,但是做事踏實,深得張大通喜愛。
無錯書吧正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魏柏銘在收集證據的過程中被發現後又被反向收買,所以這個專案就算搞砸了。
此時的張大通正面臨著雙難境遇,一方面委託人要求全額退款並索取違約金,另一方面被調查人以調查中侵犯他人隱私將大通有限公司送上被告席,並要求賠償。這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噹噹噹,噹噹噹”張大通聽見有人敲門,便收起了搭在桌子上的雙腳,隨即扯著沙啞的嗓子說了句:“請進。”
門應聲緩緩推開,進來了一名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子,這名女子名叫沈芸,是張大通的會計兼秘書,同時又幹著前臺接待的工作。
沈芸腳踩一雙白色高跟鞋,搭配著黑色絲襪勾勒出修長筆直的腿型,一身藏青色緊身職業裝更是將身材的凹凸有致張展示的淋漓盡致。
沈芸俯身下蹲,將摔在門口的滑鼠撿了起來,輕輕放回桌上。看著一臉愁容的張大通,小心翼翼的開口:“通哥,外面來了一位客戶。”
張大通略微遲疑,隨即囑咐:“讓客人走吧,今天監管局那邊打過電話了,估計明天責令停業整改的書面通知就下來了。”
沈芸薄唇微啟,但欲言又止,隨後退出了張大通的辦公室。
日頭將僅剩的半張紅彤彤的臉完全隱沒於大山的後面,夜幕給這座城市穿上暗灰色的外衣,淡下去的光線讓整個屋子孤獨起來。
張大通抬手看錶,時候不早了,該下班了,無論今天經歷了怎麼的疾風驟雨,明天清晨的太陽依舊會照常升起。
走出辦公室,沈芸沒了蹤影,估計已經下班了。前臺的檔案亂七八糟的擺放著,接待客人的茶杯也沒有收拾。張大通呢喃自語:“這小丫頭幹事越來越不認真了。”但又轉念一想,最近沈芸常常下班走的很早,情緒又喜怒無常,以張大通多年的經驗判斷,沈芸八成是戀愛了。也是,畢竟年輕人嘛,張大通能夠理解,便不再責怪她了。
雖然沈芸早早下班了,但是活總歸得有人幹啊,誰幹呢?只能張大通自己動手。
張大通將整個屋子都打掃了一遍,收拾好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他正要給大門上鎖,卻見一位衣著樸素,頭髮花白的中年男人蹲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手裡拿著一個看著已經發硬的饅頭正在用力的啃著,看樣子是還沒吃晚飯。
見張大通出來,中年男子急匆匆迎了上來,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您是這的老闆吧?”
“老闆?”這個稱呼讓張大通有些彆扭,但他並未計較,隨即應承:“是,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孩子丟了,想讓您幫我找找?”男人嘶啞的聲音裡面有一些顫抖,邊說邊從挎在手臂上破舊的手提袋裡翻出來一張摺疊整齊的廣告傳單。
張大通定睛一看,這廣告傳單正是他們公司印發出去的,其中專案欄裡“人物追查,失物尋找”幾個字用粗重的黑筆圈了出來。
“大叔,您可能有誤解,我們只是調查人物的基本資訊,並沒有尋找失蹤人口的這項業務。”張大通婉言拒絕。
“算我求求你了,您幫我找找孩子吧。”男人情緒有些崩潰,哽咽著乞求。
張大通看著大叔皺皺巴巴的臉,雖於心不忍,但也愛莫能助:“孩子丟了你應該找警察,他們有專業的技能和很多的許可權,現在到處是監控,應該很容易就找到了。”
“可是他們……”大叔情緒激動起來,但欲言又止,長嘆一聲,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只要你幫我找到孩子,我願意出十萬元當作報酬。”
雖然十萬元與眼前這個衣著樸素,形態消瘦的男人格格不入,但這一筆豐厚的酬勞還是令張大通心動,他急需一筆錢來支付違約金。
可是轉念一想,公司已經責令停業,他便只能再次拒絕男人:“雖然對你的遭遇很是同情,但我實在無能為力,你應該相信警察。”
男人的眼裡流露出無盡的落寞,甚至是絕望,他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木納的轉身,拖著一雙如灌了鉛般的雙腿,走進了黑暗,消失於夜色。
看著男人離開,張大通也匆匆離開,因為公司對面是一個垃圾站,那種刺鼻的氣味讓他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
張大通將車開的很慢,搖下車窗,讓風灌進車裡,和著車裡的音樂,這大概是他一天當中最放鬆的時刻了吧。
“過完整個夏天,憂傷並沒有好一些,開車行駛在公路,無際無邊,有離開自己的感覺……”小剛低沉沙啞的歌聲伴著呼嘯的風聲,在張大通耳畔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