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想不到你也在這。”楊曉看到黃秀秀後開心的說道。
“我來給嬸煎藥,順便給她做個針灸推拿。”黃秀秀正在整理藥材。
自從目睹母親被病痛折磨之後,黃秀秀就立志成為一名醫者,楊曉和母親都非常支援她,楊曉拿出自己原本就不多的工錢買書給她學習,黃秀秀也很爭氣,靠著書裡的知識成功獲得了在城裡一家醫館打雜的機會,這樣她就可以學習到更深層次的醫術治病救人了,雖然最後她沒有能力救治母親的後遺症,但是這些年來,她的醫術精進不少。
“曉兒,你來了。”大娘行動不便,坐在床上說道。
楊曉趕忙把籃子放在桌子上,跑過去握住大娘的手。
“你怎麼還帶東西過來,你上次帶來的我都還沒吃完呢。”
“哎呀,沒事的,這只是我的一點點心意。”
楊曉和大娘有說有笑,黃秀秀看著他們,心裡也很開心,因為她知道,當初就是因為有了大娘的幫助,她哥哥才能找到一份工作,她和母親才能熬過那段艱難的歲月,她也因此才能學醫,雖然現在母親去世了,不過她和楊曉一直把大娘當做自己母親對待。
“哥,你去把那隻雞處理一下,煲個湯,給嬸好好補補。”黃秀秀忙著煎藥,所以只能交給楊曉去做了。
“不用。”大娘說道。
“要的,您身子虛弱,要多吃點補品。”黃秀秀說道。
“聽我妹的,這樣才能早點好起來。”楊曉說道。
“好,好,聽你們兄妹倆的。”
三個人都笑了。
弄好午飯後,楊曉扶著大娘坐到飯桌前,接著給她盛了一大碗雞湯。
“我自己盛就好,你去盛你的。”
“沒事,不麻煩,”楊曉隨即也給黃秀秀盛了一碗,“秀,小心燙。”
“好,謝謝哥。”
解決完午飯後,他倆便和大娘道別。
“嬸,您注意休息,過幾天我們再來看您。”黃秀秀說道。
“好,好。”
今天正好空閒,兩人在街上閒逛,想來他們有一段時間沒在一起逛街了,主要是他們都忙,不是楊曉忙到半夜,就是黃秀秀要跟隨師傅走街串巷,甚至下鄉去救治病人,因此雖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卻也並不是時常能見到。
“哥,好久沒和你一起逛街了。”黃秀秀說道。
“是啊,所以剛才在嬸家看見你,我是多麼開心。”楊曉答道。
“我是凌晨進的城,在野外碰巧採了幾株有利於治療嬸的草藥,就馬不停蹄趕過來了。”
“那你豈不是還沒來得及休息?”
“沒事,秀秀不累,能夠救治病人這件事會讓我感到充實。”
楊曉對於黃秀秀心裡有這種覺悟而深感欣慰,這才是讓她學醫的初衷。
正談論著,一個很熟悉的身影闖進了楊曉眼裡,那個人拿著一杆寫著“神”字的幡。
“想不到他還在這。”楊曉在心裡說道,他以為這個騙子已經不在新城,或者已經改行做別的生意去了,結果還是幹這個老本行。
為了不讓黃秀秀扯上這件事,楊曉如此說道:“秀,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會吧,我要回客棧了。”
“嗯?哥,難不成你今天不是休息?”黃秀秀問道。
“我是請假出來看嬸的。”
“這樣啊,那好吧。”
“不過今天活少,晚上可以提前回去。”
“嗯嗯,好,那我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
在黃秀秀離開後,楊曉轉身偷偷跟著那個騙子,看他又要騙誰,也可以說是為自己的報仇找個合適的機會。
從中午一直跟到黃昏,從城東跟到城北,騙子終於鎖定了一個獵物,這次的獵物是一個小女孩。
楊曉看著騙子在一處巷口攔住了一個小女孩,好像在跟她說著什麼,沒一會騙子就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個白色的瓶子,這個瓶子和當年騙楊曉時的那個一模一樣,隨後小女孩從自己的懷裡掏出幾個銅板給騙子,騙子將銅板收入懷中,將藥水給了那個小女孩。
楊曉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於是從側邊繞道進了巷子,在巷子的出口,騙子就站在那裡,楊曉二話不說,徑直走過去就拎著他的衣襟,將他拉回巷子,免得太多人看見,雖然說楊曉現在只有十八歲,但是他的力氣堪比三十多歲的壯年人了,身高也很出眾。
“哎哎哎,你幹什麼。”騙子看見有人拉他,他趕忙說道。
楊曉將他丟到牆邊,隨後說道:“你還記得我嗎。”
“你誰啊,別耽誤大爺我做事。”騙子每天要騙的人這麼多,哪還記得他。
“不記得了是吧,那你記不記得你從一個小男孩的手中騙走了一個玉鐲子。”
聽到這話,騙子大驚失色,看來當初的那個小男孩就是眼前這個人,正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騙子所騙之人皆為仇家,他早就應該有心理準備才對。
“你這個小毛孩,最好現在就滾,別逼我動手。”騙子看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楊曉,故作淡定的恐嚇道。
殊不知楊曉當年沒被他嚇到,現在更不會了。
“啪。”
楊曉人狠話不多,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這巴掌聲很清脆,扇的騙子腦瓜子嗡嗡的。
騙子趕緊用手將被打的臉捂住,只見臉火辣辣的疼。
“你動手打人,信不信我報官。”騙子竟然賊喊捉賊。
“報官?你覺得是抓你還是抓我?”楊曉冷笑道。
“你到底想幹嘛。”騙子終於不嘴硬了。
“鐲子,還有剛才你騙那個小女孩的錢。”楊曉簡潔明瞭的說道。
騙子戰戰兢兢的從懷裡掏出剛剛騙來的幾個銅板,並說道:“就這麼多,剛剛那個小女孩的。”
“鐲子呢?”
“鐲子,被我當了。”
“當了?”楊曉提著他的衣襟問道,“當去哪了?”
“就是這條街上的那家‘南宮’當鋪。”騙子不敢撒謊。
聽騙子說完,楊曉還搜了一下他的身,可憐他今天就只做了一單買賣,就是剛剛那個小女孩的,現在他全身上下只有幾瓶藥水,一個銅板都沒有。
“那個鐲子你當了多少錢?”楊曉問道。
“三百兩。”騙子伸出三個手指。
“三百兩!”楊曉驚呼,他工作了這麼多年,工錢也才漲到五兩,一兩等於一千文,這個騙子到底是害了他一家。
“那些錢呢,你藏哪去了?”楊曉追問道。
“被我在賭場輸光了。”騙子坦白道。
“你這該死的傢伙。”
說完,楊曉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毫不客氣的用了八分勁,這拳把騙子今早吃的飯都揍得吐出來了。
“走,跟我去見官。”
“求求您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騙子跪下苦苦哀求。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楊曉豈會輕易饒了他,拎起他的衣襟就扭送到了官府,最後騙子被關進了牢裡,楊曉還拿到了一兩賞銀。
等楊曉返回到那條街時,剛好看到那個小女孩流著淚在到處尋人,問人,看起來很無助,顯然,小女孩沒有得到答案,楊曉穿過人群,來到她身邊。
“小妹妹,你怎麼哭了?”楊曉蹲下來,明知故問的說道。
“大哥哥,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這麼高,拿著一杆……”小女孩一邊抽泣,一邊比劃著說道。
“看到了。”沒等她說完,楊曉就打斷了她的話。
“真的嗎,他在哪?”小女孩喜出望外。
“他被哥哥抓住,送到牢裡去了。”
“那我被他騙走的錢是不是拿不回來了。”小女孩又快要哭出來了。
“閉上眼,哥哥給你變個魔術,好不好。”
小女孩聽話照做。
“把你的右手伸出來。”
小女孩把右手伸出去,不過她握著拳頭。
楊曉掰開小女孩稚嫩的手指,將她被騙走的錢全數放在她手心裡。
“好了,你可以睜開眼了。”楊曉說道。
小女孩睜開眼,看到手裡憑空出現的銀子,心裡開心極了。
“這是?”小女孩還是有點心存疑惑。
“這是哥哥從騙子身上拿回來的,這是你自個的錢,趕緊把它收好。”
楊曉知道她可能認為是自己給她錢,所以才會有所疑問。
“啊,謝謝哥哥。”小女孩高興的說道,然後衝上去抱住了楊曉。
“好了好了,”楊曉說道,“快回家去吧,回去晚了,你家人該擔心你了。”
“嗯嗯。”
“你住哪?”楊曉問道。
“我住在難民營。”
“是城南那邊嗎?”
“嗯嗯,是的。”
“我送你回去吧。”
“謝謝哥哥。”
楊曉已經很久沒去過難民營了,他在客棧裡工作了五年後就帶母親和妹妹搬離了難民營,在街上租房子住,即使偶爾過來幫大娘賣菜,他也不會專門到那裡去,這次他反倒心血來潮,想去看一眼。
在路上,楊曉問她從哪來?為什麼要一個人跑到大街上?你家裡的大人呢?
前面兩個問題小女孩還照常回答,可最後一個問題卻讓小女孩那原本充滿笑容的表情瞬間變得沉重,沉重過後是異常的平靜,楊曉見她遲遲不開口說話,心裡已經大致猜到是什麼原因了,這又是一個苦命的人啊。
在這亂世,不乏像她,像自己如此悲慘的人,恐怕還有比自己更慘的,那些逃難過來的人,包括自己和秀秀,每個人的性命都如同草芥一般,更有甚者,那條命已經不屬於自己了,隨時隨地都能讓人奪了去。說實話,能不能活到明天都得看運氣,還好楊曉也算幸運,遇到了能幫他一把的大嬸,而那些沒有如此走運的人,他們又該何去何從,落草為寇,打家劫舍?還是“路有凍死骨”?
“他們死了。”過了許久,楊曉才聽到小女孩的回答。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停頓,沒有哭鬧,有的只是看似風輕雲淡的外表,和狂風驟雨般的內心,或許在這段沉默的時間裡,她一直和逝去的家人道別。
現在的她和剛才哭著滿大街尋人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可能知道這是無法改變的必然結果吧。
楊曉從這個回答中感到了自責和愧疚,在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自己的時候,他就在想著,要是她就這樣沉默下去,那該多好,自己的問題已經傷害她一次了,而答案又將傷害一次。
“抱歉。”楊曉說道。
“沒事的。”小女孩樂觀的說道。
踏著最後的餘暉,楊曉送小女孩來到難民營,小女孩跟他揮手道別,在目睹小女孩走進了帳篷後便離開了,他不想在此多停留,不過,難民營裡的帳篷好像是越來越多了,他也開始有點擔憂起來。
小女孩進了帳篷,帳篷裡的弟弟在等著她回來吃飯,領回來的食物也一口沒動。
“姐,你回來了。”小男孩有氣無力的說道。
“嗯,我回來了,”小女孩轉而愧疚的說道,“對不起,弟弟,姐今天沒有幫你帶藥回來,不過你放心,明天姐姐再去一趟,一定會買到藥給你的。”
“沒關係,姐,你回來就好。”
“我答應了爹孃,會照顧好你的。”
“買藥要很多錢吧。”
“你別擔心,姐姐可以去找工作。”
小女孩伸手去摸了摸懷裡的幾個銅板,感覺有點不對勁,隨後她從懷裡掏出了一兩銀子。
這是?她看著手裡的銀子疑惑到。
楊曉救贖的並非小女孩一人,更是曾經那個弱小的自己。
楊曉離開難民營後轉身又去了城北的“南宮”當鋪。
“這位客官,請問您要當點什麼?”店裡的夥計說道。
“我不當東西,我就是想來問件事。”
“問事?什麼事?”聽到不是來當東西的,態度立馬轉換。
楊曉對於這種嘴臉已經習以為常,也就不在乎,畢竟工作的這些年,他可沒少受別人的白眼和辱罵,這些也在潛移默化鍛鍊了他的某種品質。
“數年前,有沒有人來你這裡當了一個玉鐲?”
“玉鐲?”夥計想了想後,說道,“沒有。”
“你再好好想想,一個紅色翡翠玉鐲。”
夥計想了半天,沒有任何印象,可能當時經手的那個人不是他。
“確實沒有印象。”
“好吧,謝謝。”
楊曉失落的走了出來,原本他還想著某天能贖回這件母親的遺物,可現在鐲子不知哪去了,楊曉長嘆一口氣,既然願望落空,便也只好先回去了。
不過楊曉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了遠路,到了另一處房子門前,可他也不進去,只是站在門口觀望,看到裡面燈火通明,窗戶映著三個人影,隨明明滅滅的燭光而晃動,兩個大,一個小。
突然,盛夏的夜晚下起了鵝毛大雪,身後響起踩在積雪上的腳步聲,楊曉猛地回頭,恍惚間,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少年拖著疲憊的身體,披星戴月往此處走來,冬天的夜晚總是格外的冷,他身上單薄的衣服永遠抵禦不了這凍死人的天氣,他從頭到腳都是冷的,但心卻熱得發燙,因為每次抬頭,他都能看到巷口站著他最親的兩個親人——母親和妹妹,她們不管夜多深,天氣多惡劣,總是不厭其煩的在巷口等著他。
王麗看到楊曉哆哆嗦嗦地出現在視線裡,拉著黃秀秀就上去迎接他。
“哥!”黃秀秀看到楊曉的第一時間總是喊出這句話,接著就興致勃勃衝上去抱住他,連王麗也拉不住她。
因為病痛的原因,王麗的步伐慢了許多,她一邊加快步伐,一邊帶著咳嗽,直到親自將手中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儘管她自己也是從紡織房忙活了一天,才終於織好這件衣服,這件衣服看起來很粗糙,實際上手感確實不柔順,或許是布料的原因,又或許是長時間沒紡織的原因,儘管如此,這件冬天的禮物還是替那個少年擋下了今後的許多風雪。
如果當時你也在,那麼你一定可以看到這一幕,王麗牽著楊曉的手,楊曉牽著黃秀秀的手,三人其樂融融向家裡走去。